“先生您說笑了。”
卡明的話,并沒有讓精瘦的中年人有太強烈的情緒波動。
輕輕放下手中展開的任務卷宗,中年人微微推了推眼鏡,臉上掛著禮貌的微笑。
“我們是正規傭兵工會,不會接任何暗殺的任務的。”
怎么說呢,卡明知道,無論正規不正規,但說出來的只能是正規。
完全就是洗腳城的那一套,有沒有花活,有什么活,那只有老客戶才懂。
擺在明面的套餐那不是給客人看的,給客人看的套餐不會擺在明面。
殺手,是很危險的存在。
因為你完全不知道他們會從什么地方,以什么方式殺掉你。
這片大陸上,勢力糾葛波瀾詭譎,利益鏈條紛亂繁雜。
你想殺我,我想殺你,彼此若是都瘋狂雇傭殺手,那豈不是人人自危?
這不亂套了?
殺手工會可以大搖大擺的開起門店,那才是怪事。
但殺手行業是難以消除的,只要有爭斗,就會有手段,暗殺無疑是一種手段。
反正,你要問我有沒有,那肯定是沒有的。
到底有沒有,那你猜。
“我......我可以加錢。”
卡明的雙眼逐漸泛紅,突然將身體向前探,握住中年人的手。
咬牙切齒的模樣看起來十分的激動,非常急切,甚至顯得有些唐突。
“我愿意用我所有的財產,換那個該死的表子,還有那個該死的小白臉的命!!”
“克麗兒那個表子.......”
中年人微笑,不著痕跡的掙脫卡明的手。
卡明似乎毫不在意這些細節,雙眼赤紅,青筋暴起。
歇斯底里的樣子仿佛下一秒就會暴走。
“我的一切都毀了!都毀了!!”
“......”
中年人扶著眼鏡,靜靜的打量著卡明。
“我的莊園,我的宅邸......她說她愛我,會永遠和我在一起......我.....我一時鬼迷心竅,她卷走了我所有的財產......”
卡明癱在椅子上,顯得失魂落魄。
仿佛如自言自語一般,呢喃起來。
“可是我愛她,我愿意將我的一切都獻給她......我本來以為她是那么的純潔無瑕......”
沉默半晌,卡明突然神經質的跳了起來。
“如果只是財產還好......”
“可是.....就因為那個該死的小白臉,她居然倒打一耙!!為了爬上那個小白臉的床,她竟然!!她竟然!!!”
這一刻,卡明的演技達到了巔峰。
那不共戴天,卻深含恐懼的樣子,簡直是渾然天成。
“她竟然說,我在對她糾纏不休!!她竟然蠱惑那個小白臉派人來解決我!!”
“我不知道那個小白臉是誰,我在西克公國的貴族圈中從未見過他......”
“但自從我得罪了那個小白臉,我的一切都沒了!!甚至包括貴族的身份!!那個小白臉一定不簡單,西克公國的那些貴族老爺們,居然沒有一個敢得罪他!!!”
“我的一切都毀了!!!”
用力的喘息著,卡明的眼角甚至滲出了淚光。
旋即雙目失神,再一次癱在了椅子上。
整個人麻木且空洞。
“都毀了......”
“......”
中年人扶了扶眼鏡,神態無比的冷靜。
這樣的人,見得太多了。
很快,中年人便在心里做出了判斷。
【俗套的故事!】
但這種俗套的故事......其實每時每刻都在發生。
大魚殺死小魚是不需要理由的,哪怕理由僅僅只是看了一眼,有些不爽。
眼前這個矮瘦的落魄貴族或許也未必是冰清玉潔的,只是可能這次遇上了更大的魚而已。
“這位先生,我為您感到抱歉......”
中年人站起身,來到卡明面前。
坐在旁邊的椅子上,握住卡明的手。
“雖然我難以幫助您什么,但我愿意做您的傾聽者。”
“謝謝,謝謝......”
卡明泣不成聲。
中年人依然很冷靜。
握住了卡明的手,更加緊了緊。
心神微動。
【這雙手光滑,細膩,不像是經過了訓練的傭兵,平民,或是奴隸,倒是有一定的概率是個前半生衣食無憂,生活富足的貴族。】
“我叫克里斯曼·遜克......是遜克勛爵的遠房表親......雖然和遜克勛爵完全沒法比,但也算是衣食無憂.......”
看到有人傾聽,感動之余,卡明便絮絮叨叨的講起了“他”的故事。
“那是我第一次見到克麗兒,麥田的波浪里,她就是最溫暖的陽光,她是一個農場主的女兒。”
“........”
中年人耐心的聽著,沒有打斷。
“本來,在巴萊城這邊,我們生活的很美好,我也即將真的擁有我最愛的女人,克麗兒。”
似乎是回想到了心碎的記憶。
卡明眉頭擰在一起,嘴型都有些失去控制。
眼淚都擠出來兩滴,一臉的痛徹心扉。
“就在結婚的前夕,我為了表達對她的愛,將我的一切全都獻上。”
“但我沒想到,克麗兒轉頭就和一個小白臉勾搭上了!還帶走了我的一切!”
說到這里,卡明咬牙切齒,雙目泛紅,恨不得生啖其肉!!
“我要殺了那個小白臉!我不會讓其他人得到她的!”
說到這里,卡明的臉色突然猙獰起來!
“對!我不僅要殺了那個小白臉!我還要殺了那個賤人!殺了那個卑賤的農場主的女兒!!”
“我得不到的,別人也別想得到!就算是死!她也只能屬于我!!”
“反正我已經一無所有了!!我的一切都被毀了!!那么他們這對狗男女也絕對別想好!!”
“.......”
“......我很同情您的遭遇。”
中年人沉默片刻。
“可我也無能為力,我們是傭兵工會,不會接暗殺單子的。”
“......”
卡明久久沉默,失魂落魄的呆滯在那里。
久久以后,卡明才抬起頭,雙眼盡是血絲。
“我知道傭兵工會的消息靈通。”
“能不能幫我聯系到殺手!!”
中年人不語,臉上沒有任何表情。
沉默良久。
直到卡明的目光從期待變成了失望。
似乎是覺得沒戲了,卡明仿佛突然渾身脫力了一般。
打開箱子,從金閃閃的珠寶與金幣中,拿出了一個金屬牌。
原本那黑衣人的銘牌已經無了。
這個銘牌,其實是自己根據記憶里的線條重新仿造的。
或許低劣,容易被人發現。
但那又如何呢?
我又不是卡明。
我是克里斯曼,我啥也不知道。
卡明抬起頭,滿眼渴求的看向中年人。
“......如果實在都不行......那能不能查一下這個銘牌所代表的身份?”
“這是什么?”
中年人一愣。
“為了保護我,我最后的護衛也被殺了,殺害了我護衛的人,身上帶著這個.......”
“......起碼也要知道,那個小白臉到底是誰?!”
聽聞卡明的話,中年人便拿起銘牌,仔細端詳起來。
打量了片刻,似乎是想起了什么一般,臉色急變。
丟下一句話,便急匆匆的來到柜臺內部房間的檔案室內。
“你稍微等我一下。”
卡明沒有動。
麻木的看著中年人前往檔案室。
潛伏,化妝,滲透,這些技能早已刻入骨髓,而且,重生后,在有條件的情況下,卡明也從未忘記去銘記這些技能。
演技終歸是演技,或許可以表演,但永遠無法瞞過真正反滲透的行家。
能夠瞞天過海的,不是演技,而是變身。
卡明從不覺得自己這是演技,因為,每次在變換身份后,卡明自己就會成為自己塑造的角色,一切“設定”都是真實發生。
我不是在裝克里斯曼,我就是克里斯曼。
克麗兒也不是什么虛假的,而是我真實所憎恨的人。
假扮一個人,不如成為一個人。
這不是演技。
而是自我暗示,是自我催眠。
但相對于卡明那平靜的內心,中年人卻完全冷靜不下來了。
進入到檔案室,中年人顫抖著手,從兜里拿出一塊絲巾,一點點的,慢慢的擦拭著額頭上滲出的冷汗,芒刺在背的感覺一直刺激著中年人的皮膚,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
傭兵工會,是這片大陸消息最靈通的工會。
走南闖北的傭兵會帶來無數的小道消息,而傭兵工會的高層,各式各樣的任務匯總,更是讓傭兵工會在情報這方面有獨特的消息。
手中銘牌是有兩個符號的。
其中一個,中年人毫不陌生。
而另一個,也讓中年人不由得懷疑起,其是不是和前段時間發生的那件大事有關。
來到一個柜子旁邊,輸入密碼,拿起卷宗,攤開。
一片空白。
中年人顫抖的手搓出一道魔力紋路,很快,字跡與圖片顯現在卷宗之上。
看到信息后,中年人的臉色唰的一下便蒼白無比。
心神俱顫的中年人已經有點蒙了。
“不行,這干系太大了!”
中年人冷汗直冒。
“居然真的和前陣子的那件大事有關......”
“一個不小心,整個大陸就亂套了!!”
“不行,我必須要謹慎點,我必須要再觀察觀察這個克里斯曼!”
等待許久,中年人才調整好心情,來到卡明面前。
將銘牌遞給克里斯曼,中年人眼神微動,仔細的觀察著卡明的表情。
“先生,很快就會有結果,雖然我知道......現在提起來可能會戳中您的痛處,但......您現如今住在哪里?如果有消息,我一定會第一時間派人傳達給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