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創
- 成為序列者的我只能去屠神了
- 繪梨衣的鋒刃
- 4257字
- 2023-07-14 19:53:05
“我將在無益的戰斗中毀滅我自己,喪失超越人間的享受和光明、愛和希望……我將再一次不得不相信,我孤立無援,只有依靠自己,被拋棄,受背叛……我將不得不說我從來不敢想的事情,做我從來不敢承擔結果的事情。”
——阿諾德·勛伯格1874-1951《雅各的天梯》
“你不是一直都懷疑我嗎,現在我告訴你,如你所愿,我就是創,我是他的弟弟創,你當然聽過這個名字,在那個中午……還記得吧?”孩子的眼眸仍舊是一片溫潤的濕褐色,光澤美好仿佛有著冬日暖陽的溫度,然而其中潛藏的濃黑讓人不敢探究。
“創……”安諾的眼神渺遠,像是在眺望。
只有她自己才能知道眼前模糊浮現出多少年前的那個正午,陽光酷烈空氣干燥,剛剛和她一起脫離險境的衰仔有片刻低著頭,像是在失神。
她沒太注意他在呢喃什么,只隱約聽到了一個名字,很普通的音節,然而經少年緩慢的吐字那平仄音韻像是一首歌的終章。
那時她看不見他發簾下的眼睛,但臉龐的線條總讓人感覺不真實,用后來安的話說,像是在對著虛空交流著什么,想是要拼命抓住什么。
“在想什么呢?”那時她一臉輕松的笑。
“誒?沒什么,”少年仰頭,一瞬間滿滿當當的陽光讓他下意識伸手遮擋,嘴角本能迅速堆起的笑意還未散去,“只是想起我表弟而已。”
“哦。”她百無聊賴地回答,思緒又漫不經心地飄到別的地方,于是沉默的帷幕狠狠拉下。
卻不成想這就是最后一次了,沒有再度開場的可能。
記憶收回,安諾笑得疲憊,發卷跌落肩頭如玫瑰花瓣片片隕落:“是我們太大意了啊……原來你真的給過我們機會,不過被我們浪費罷了。”
“所以,不用我提醒,你知道現在自己該怎么做。”男孩語氣微涼,像夾了一支迷迭香的薄荷茶。
漆黑的雙瞳沒有焦距,如未加雕琢的黑曜石,安諾收回匕首,刃尖直直對著自己的胸口,就勢向下。
“安諾!”一聲驚呼伴著叮當聲回響在不大的藍色空間,一支冰凌堪堪擊中匕首,將其震落,優質金屬與冰涼的石質地板的撞擊聲顯得氣氛愈加靜默。
“嘖,”瞥了一眼已站在結界之內的淺金發色的少女,男孩依舊是滿不在乎的表情,“想不到紫藤花架上最后一朵花苞還沒開放就想著凋零了呀,這可不是什么好現象。”
西芙不回答,霜雪一樣的臉龐表情肅穆,就像是少了那份厚重質感的女神像。
“被命運欽定執行守護之名的血裔呀,你不覺得你太貪心了嗎?你要保護我不被殺死,又要保護與我敵對的人不被我殺死——你現在就像是即將展開最后廝殺的宿敵前的一朵鈴蘭,妄圖以蚍蜉之力撼動你的主人命運。”
“守護你是因為【契約規則】,這不過是為了一些必要的東西而付出的代價罷了,我真正的力量,是與之交換后得到的保護自己最重要的人的決心。”
“重要的人?”男孩臉上又浮現出那個嘲諷塵世的笑容,隨著嘴角上揚他正視西芙的雙眼重新凝聚起炫目的金色,“原來我們的目標是一致的,不過,真可惜,我們卻不得不為敵——你能承受違背【規則】帶來的反噬之力嗎?我有幸見過一次,然后,我發誓,再也不會讓他經歷第二次呢。”
男孩的眸子如星光閃爍般突然暗了下去,又迅速點亮,快得讓人看不清:“因為那種痛苦,可不是你能想象的。”
“隨你怎么想,反正我不會殺你,只要打倒你就可以了,”幽藍光芒浮動游走的領域里霎時白霧升騰,繚繞間有水晶一般的冰錐凝結成形,銀白色閃光亮烈奪目,“我記得有人告訴過我,鈴蘭的話語是the return of happiness,如果你真的這么想,那現在認輸還來得及。”
“抱歉,聆聽懺悔的時間早已過去,我恐怕只能按我的想法繼續了,你不介意吧?”男孩抬頭看看藍色光暈游移地越來越快的結界頂,笑容的含義模糊不清,“不過,這又有什么關系呢。”
話音剛落,藍色極速褪去,整個結界驟然破碎,玻璃一樣的碎裂聲清脆干凈,透明的細小碎片散落一地。男孩滿意地看著西芙漠然的臉上染上驚慌,仿佛在看一件令他自豪的雕刻品。
“帕西?!”
……
“未竟的希望在白色花瓣里沉睡著
風追趕逝去的芬芳
精靈坐在他棺木沿歌唱:
‘完成不了的是愛觸摸不到的是光’”
——布拉吉《詩篇·第三十二日》
“納爾弗和瓦利醒了。”
果戈里醒來的第一句話不是疑問句。
創坐在他身旁,語氣里滿是嘲諷:“你知道的也太遲了,我親愛的哥哥。幾天前他們一直從南海打到歐亞大陸的腹地,那兩個孩子可是著實讓那些自以為是的序列者吃盡了苦頭。”
少年低頭半晌,癟癟嘴:“他們不該往西邊走,要打架的話,太平洋的場地會寬一些。”
“傻子才會再去太平洋。”
少年要起身,被男孩拽住衣角,于是他看向創的眼睛,兩雙同色系的晶瑩眼眸彼此映刻重疊:“要和我一起,創?”
男孩的眼神同樣不容動搖,像是在質問。
“那些東西比我還要重要嗎,哥哥?”
那些東西比你自己還要重要嗎,哥哥?
少年忽然笑了笑,伸出手摸男孩的頭,柔順的黑色發絲在乳白色光線下暈染出焦糖一樣溫暖又甜蜜的色澤:“同是棄族,我沒辦法不出手啊。”
“不然到時候連陪我們閑扯的人都沒有了,世界該有多荒涼。”
男孩眼睛都不眨一下,依舊倔強地仰著頭:“那些都不重要,反正你最后都會被自己所釀造的黑暗吞噬。”
“笨死了,”少年笑的更加開心,仿佛他將前去的不是一場浩劫,而是一個美麗的婚禮,“還有什么會比澤更重要。”
那個笑容如躍過窗欄的最后一道月光,銀白澄澈,輕盈如紗。
少年直起背轉身:“如果我走了,總不能讓你再次一個人吧。哥哥努力去了。”
他看不見身后的男孩黃金瞳驟然點亮,恨像是風暴在其中瘋狂涌動,想要撕毀天地所有。
那一刻我很想殺了你。
殺了你,哥哥,也許這樣你就不會再一次、再一次離開我。
你明明知道,即使世界于我也不及你的一聲輕喚。
我不想面對真實的自己。
卻更不想面對虛假的。
“瓦利,你剛剛不是說休息去了么?”看著面前面容清俊的少年,果戈里有幾分驚訝。
瓦利低著頭不說話,墨色長發順著肩膀垂落,遮住了大半張臉和表情。
“怎么了?是關于李復緣的事?”
“我本來想瞞著你的,但康斯坦丁說你遲早會知道,還不如先坦白。”不知道下了多大的決心,瓦利猛地一抬頭,差點撞到果戈里的下巴,眼神銳利堅定,“我們,我是說我和諾頓,把你的記憶給了那個叫李復緣的孩子。”
“你們……在想些什么?!”果戈里睜大雙眼,“那種東西不是鬧著玩的!”
“沒人在鬧著玩,這是我們八個一致商討得出的結論。你不應該逃避的,你為所有人做了那么多,卻連自己的過去都不愿提起。雖然我們不知道那個小家伙到底有什么特別的——除了那個臭脾氣和你一模一樣以外——但是我們覺得他是個合適的人選。”
果戈里氣的說不出話來,激動地坐下又站起:“我說,我……是你們和我呆久了也有點脫線嗎?還是我活到現在連個人隱私都要被你們翻出來?”
“完了完了……”他抱住頭,一臉無辜,“你們給我出了個好問題呀,最后一題附加題,鑒于果戈里先生您悲催的人生被一個小孩子知道的一清二楚,您應該對八個罪魁禍首說些什么好呢?”
瓦利黑著一張臉:“說正經的,誰在和你鬧著玩呢。”
“我當然很正經了,只是快被你們逼瘋了而已,”果戈里放下雙手,縮在椅子里悶悶地回答,“我本來以為事情會很簡單就解決了,但是我早該意識到瓦利你們的存在就是為了惡整我。”
“那個叫李復緣的到底是什么人,對你而言如此重要?”
果戈里埋頭,聲音懶洋洋:“暗戀過的女孩的兒子。”
“你的?”
下一秒瓦利還沒反應過來就被推出門,“嘭”的一聲巨響后,隔著厚厚的門板傳來一個氣急敗壞的聲音:“滾!告訴諾頓,等李復緣從回憶里醒過來就讓他回來,我有話和他說。”
“不是吧,這么急著要認親?”
門“唰”地拉開,一個高速物體準確地砸中紅心,瓦利一個趔趄間聽見門又迅速合上,果戈里繼續暴走:“你再多說一個字多做一個動作我讓你這輩子都見不到耶夢加得!”
“切。”瓦利低低地表示了一下不屑,撿起剛剛落到地上的抱枕,旋即又輕輕笑起來,抬頭看穹頂煙云匯聚。
自從感知到了波動異常過后,他們好像就沒這么打鬧過了。
生活如果能像單選題就好了,沒有多余的顧慮,四個選項中總有一個是你可以選擇的。但他們偏偏是一群被考官遺棄了的倒霉孩子,不是選項出錯就是拿到手的根本就是無解的題,甚至還有題干上寫的是自由作答的開放問答題,但考官心情就是不好就是不要你及格,除了做個鬼臉傻笑著接受以外,還有什么辦法呢。
如果連這樣互相嘲笑的樂趣都失去了的話,那他們,就真真正正的可以離開了。
后來,聰慧如她,怎么會猜不出那天發生了什么。
就算安擁有再強悍的力量,也不可能在和天空與風之王的對戰中僅僅受了點擦傷就全身而退;在他走出之后,整個神國迅速崩塌湮滅,學院動用了所有檢測設備都沒有發現第二個生命特征。
不知為何她一點都不想承認那天看到的人是幻覺。
就如同內心依舊不相信他會是敵人。
再然后就是那場夢魘了,往昔的陰影被時間拉長,覆蓋了她十年的春夏秋冬。最可怕的不是一秒降臨的地獄,而是在恐慌不安中漫長的等待和逃亡。
心被放逐,判刑者卻是自己。
“所以你根本什么都沒想明白,就想把自己裝扮成一個高尚的反派,你不覺得太可笑了嗎,蘭斯洛特?”
“隨你怎么說,要阻止我,拿出你的實力來搶回自己的命吧。”
“我的命一直都是我的,”蘇茜嘴角泛出一個輕如飄雪的微笑,轉瞬即逝,“它被我緊握在手上,就像現在的螺旋槳的噪聲一樣真實。”
“什么?”蘭斯洛特稍微抬頭,比人類敏銳上千倍的雙眼此刻將隱沒于夜空的數架直升機看得一清二楚,渦流間的摩擦聲逐漸逼近,像是一群鷹隼叫囂著到來。
“我的職責是照顧他,”蘇茜微微偏過頭,望向安的眼睛露出韌長的溫柔,“但也是在變相監視他,沒辦法,這是為了保全他而付出的代價,而這也給了我好處,比如奈瑟給我和西芙的特殊指令器,利用它我們可以不經過加圖索家族的任何審查隨時調動一支突擊分隊。你知道我指的是什么。”
“呵,和我一樣的【逆契者】?果然你沒有任何資格教訓別人啊蘇茜,如果你知道我們當初是怎樣被‘訓練’成現在這個樣子的——就像你說的,你什么都不明白,還要楞擺出一副說教者的樣子,不覺得很可笑么?”
右手再度高舉,蘭斯洛特準備開始下一輪攻擊。就在同時,數十人從五米高空悄無聲息地跳落地面,面對焦黑殘破的土地仿佛習以為常,連眉頭都沒有皺一下,就迅速向信號源靠近。
夜風朔朔里蘇茜發繩早已斷落,此刻披散的長發如蘭草,承載了她漫長的十年時光。
這是她過去的紀念,也是她前進的鼓點。
她突然蹲下身,十指張開緊貼土地,感受著焦熱的觸感,眼中的金色像是城市頂端的兩盞霓虹,在黑暗的包圍中驕傲的光芒刺破天幕。
“神言·地笙。”
就在神文吟唱起的同一瞬間,所有的【逆契者】也點亮了他們的黃金瞳,在昏黑的夜里紛繁閃爍,如同不夜城的燈火。
不同的神言的咒語同時響起,像是一場交響樂恢弘前奏。
安身后的火神一聲長嘯,下彎的頸脖蓄勢待發,側面看去如同一道連接天地的火色閃電。
“不管說什么,我們也不會任你毀掉他以如此代價換來的這個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