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火
- 成為序列者的我只能去屠神了
- 繪梨衣的鋒刃
- 4089字
- 2023-07-13 22:42:17
“‘緘默之瞳’,在那群人類的神言表中是排列999的高階神言,也是他們能確認(rèn)的最后一個。實際上,列表越往后,像這種堪比禁忌的神言出現(xiàn)的頻率越小,也就越難被確認(rèn),比如‘原初’,‘燭神’——當(dāng)然這都是他們?nèi)〉拿帧谌祟悮v史上的記載寥寥可數(shù)。按照屬性‘緘默之瞳’排在第999號,但其實人類一直沒有找到1000號以后的八種禁忌神言,這當(dāng)然有那位存在的緣故,而人類之所以篤定還會一直排列到1008號神言——盡管沒有人見識過,我們有理由相信這也是他造成的。”
——布拉吉《覺醒的囈語》
火……
目所及處,全是熾烈的火焰,跳動舞蹈,像是擁有完整生命的精靈,在夜的擁簇下瘋狂舞動,毫不掩飾自己的力量,如一場末世狂歡。
熱氣炙烤著皮膚,淡金色強光讓人眼前一片模糊。
這就是緘默之瞳的真正能量?
這,簡直就是一個微縮版的紅巨星爆發(fā)!
蘇茜毫不懷疑烈焰中心的溫度早已可以將一般人燒化成灰,安帶著她退了兩步,但可怕的滾燙的氣浪仍然一波接一波襲來。
逼兀的光芒中蘭斯洛特的身影濃黑如夜,仿佛那些溫度影響不到他絲毫。
火舌綿長的舔舐聲中,他的笑聲刺耳地讓人發(fā)毛:“拿起你的武器好好瞄準(zhǔn)我吧,不要有一刻的仁慈。你再這樣迷茫下去……死的人,可就不止是你。”
下一秒,安就提槍沖了上去,“嘭”的一聲,金紅色火焰爆開,蓬勃的力量如颶風(fēng)過境,一路席卷。
兩種不同卻又同樣極具攻擊力的高密度能量正面相撞,無數(shù)火光迸發(fā)炸裂,如煙花庫爆炸,一連串爆鳴聲更是添加了絕妙的一筆。烈火燎過枯草葉,毫不掩飾那強大的力量,沸反盈天。
天地顯得愈加的黑,愈加的空曠,仿佛只剩下了這兩個拼力相搏的人。
兩人都曾是密卡斯一等一的格斗好手,安不必說,優(yōu)雅文靜的表象下是獅子一樣的強力;而蘭斯洛特,用奈瑟的話是,“如果你手上沒有拿著致命武器,千萬不要試圖挑釁他,就算是在他剛剛睡醒毫無精神的時候。”
“如果我沒記錯的話,你的神言并不是這個。”弓腰閃過一擊,安繞過蘭斯洛特身側(cè)時開口。
“那有什么關(guān)系,”對手的微笑看不出是諷刺還是不屑,左手大力迎擊這來勢凌厲的一劈,臉上依舊輕松,“這是借來的力量,因為那個人向我展示了我被迫忘記的事實。和你不一樣,為了這十年,我可以和惡魔簽訂契約。”
“只要復(fù)仇?”腿下毫不遲疑。
“只是不想看這世界再這樣臟下去。”不緊不慢地后移,側(cè)身,右拳順勢打出。
“先洗干凈自己再說吧,你這是要拖上多少無辜的人陪葬?”抓住對方錳鋼一樣的手腕,往身后一扯。
“對錯都模糊了,還談何無辜?為了生存,沒有什么是違背法則的。”腳底一頓,左勾拳。
“我只是想阻止你,因為我寧愿相信你還有心。”周身火焰開始高速旋轉(zhuǎn),倒卷著越升越高,像一條渾身燃燒的神。
“在他們眼中,我們是卑劣的人類;在人類眼中,我們是丑陋的異類……沒有一方能容納我們,能拯救我們的,只有自己的雙手!而現(xiàn)在,連本應(yīng)團結(jié)在一起的我們都在自相殘殺……告訴我,還有什么對與不對?!我的心,早就被丟棄了!”
咆哮如雷的火神從高處俯下身,仿佛要吞噬掉這個可怕的神言領(lǐng)域,但就在同一時間,蘭斯洛特再次舉起右手,整個空間開始震蕩,炫目的烈焰中在孕育劇變,有什么在蠢蠢欲動,就像是火山爆發(fā)前地底的翻騰,一觸即發(fā)。
……
我知道是我讓你如此有力量。
“你說……那個人被改名叫卡西諾?”李復(fù)緣低頭看著自己雙腳,小小的腦袋還在飛速運轉(zhuǎn)。
“嗯。”
“我剛剛在那個叫諾頓的人制造的幻境里看見過他,他和我一樣,被困在一個虛無的空間里了,那里的光線像水流,又像空氣。有個阿姨的聲音問他,讓他幫一個忙……承諾和永恒什么的,我聽不懂。”
“蓓兒丹娣。”
“誒?”
“我說,那個女的,叫蓓兒丹娣,就是我告訴你的那個命運三女神中掌管現(xiàn)在的那個女神。”
李復(fù)緣本來以為創(chuàng)會像剛才一樣把他所知的全盤托出,但是等了一塊奶糖的時間,對方也沒有再開口的意思。
他只好主動問起:“那她們,在這里又扮演了什么角色?”
少年沒有任何動作。
怎么回事?
“今天折騰了這么久,按人間的時間來算現(xiàn)在是午夜了,你不累嗎?我讓人帶你去休息一下。”
等一下……回避話題也不用這么干脆吧?!
見李復(fù)緣瞪大雙眼,沒有要動的意思,少年又補上一句:“馬上你就有很重要的事要做了,現(xiàn)在要養(yǎng)足精神。”
“哈?!”這群人是要非法雇用?!
“告訴你這些是因為我相信,你可以阻止他們。”少年擺擺手,眼底滿是疲憊,但李復(fù)緣發(fā)現(xiàn)他很認(rèn)真。
身后不知何時站了一個人,李復(fù)緣回頭才發(fā)現(xiàn)諾頓正緊鎖眉頭盯著他,不由得打了個激靈。
真是的,明明是很俊朗的人,怎么總是陰沉得嚇人呢。
如果是瓦利的話,他也許還不會聽話乖乖跟著走,但問題是現(xiàn)在是這個人……
李復(fù)緣突然覺得創(chuàng)比看起來要奸詐好多。
不過想歸想,他也只能乖乖牽著對方的手,離開這里。
回頭看時,少年低著頭,劉海遮住了眼睛,那個姿勢讓他看起來異常脆弱,就像在逃避什么卻無能為力。
但他手中依舊握著那塊純澈明麗的晶體,只是突出的骨節(jié)暴露了情緒。
李復(fù)緣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感覺,像是幽暗的深海底一只一生都無法覲見光明的魚,在混沌中吐出一串含義不明的空氣泡,他那時還無法了解,那不是悲憫,而是……
但那個時候,他只知道,他不是在可憐那個少年。
他并不可憐,他只是孤獨。孤獨不可悲,也不可恥,那只是一個事實。
他只是孤獨。
“給。”剛走出屋宇,諾頓就直接要把一個東西塞到他懷里。
李復(fù)緣完全沒反應(yīng)過來,只是下意識看著。那是一塊純黑色的晶體,像少年手中的一樣,但那種黑色純粹得駭人,仿佛連目光都能吸住,暗到極致,簡直要散發(fā)出森人的冷光。
“……這是什么?”
“回憶。”
你一次只能蹦出一到兩個字是嗎?
“是誰的?”
諾頓只是看了看那扇厚重的灰白色石門,眼中的東西難以捉摸。“拿著。”
……完敗了。
李復(fù)緣小心翼翼地伸出手。
不知為什么,他一點都不想碰那個東西,盡管它看上去有種神秘的美,但是,直覺告訴它那是不祥之物,有如潘多拉。
就在指尖快要接觸到那光滑如銀鏡的表面時,他心跳驟停。
下一剎那,黑暗鋪天蓋地。
它的羽翼帶著無法言喻的疼痛,裹挾著陣陣悲鳴,降臨世間。
“唔……”
可怕的,覆蓋一切的黑色。
那疼痛像是千百年前被烙于身體最深處的封印,此刻被一陣滾燙粗暴地撕開,它不斷展開不斷蔓延,隨著血液流淌隨著心臟搏動,蠻橫地霸占了所有神經(jīng)末梢。
除了到極致也無法麻木的痛,他什么也感受不到。仿佛自有意識起就被浸泡在這隔絕天日的幽黑世界,骨骼、肌肉、每一寸皮膚,全身上下所有的細(xì)胞都在震懾一切的巨痛中叫囂戰(zhàn)栗,他不知道自己像是被一桶血水淋透,他連做一個猙獰表情的力氣都沒剩下。
當(dāng)所有的侵蝕之力蜂擁而至,來不及感知,來不及定義,身體最原始的反應(yīng)只有疼痛,淹沒一切的,讓人絕望的疼痛。
空幻的黑暗中,只有這個孤立無助的少年,和他壓在喉嚨中支離破碎的聲音。
“殺……”
不會有人來救你。
“誰來……”
你注定孤此一生。
“誰來……殺了我……”
即使與全世界相逆,即使他們留下的傷口還在流出猩紅血液,你也無法逃離這棄族的命運。
“求求誰……”
因為任何救贖都不值一提。
“來殺了我啊!”
……最可悲的不是與朋友分道揚鑣的那個錯身間他手中的匕首已洞穿你的心臟,而是即便如此你也無法死去,只能在無邊孑然中獨享蝕骨之痛。
而外面的世界,天地晴明,歲月靜好,無人能聽見你低低的嗚咽。
于是你知道自己沒有倒下的資格。
腦海里是那些熟悉的臉,微笑的明媚的,嚴(yán)肅的認(rèn)真的,安靜的淡然的,不屑的驕傲的,如此種種。
無論以何種方式放棄,命運總有辦法將你逼回當(dāng)初的絕境,他不會給你機會,你沒有退路。
直到最后只剩下一種,面無表情嘴角緊抿。
他賜予你的只有漫長的死亡,永無終點的死亡。
他們舉起手中的武器,毫無遲疑。
只有曾經(jīng)的好,轉(zhuǎn)眼變成泡沫的那一瞬間,你才能與自己重疊。
因為,是敵人。
于是你沒有回去的方法,在這荊棘路上,你只有自己的影子。
那句成語怎么說的?煢煢孑立,形影相吊。既然無法狠下心墮落,那只有清醒著接受代價了。后悔嗎?
其實這樣也很好,不過又重新變回一個人罷了,不過一切歸零,我沒有損失。
……因為,我也沒有東西可以損失啊。
你用你的天真救人,就注定被它所傷。
吶,疼嗎?
不知何時,有人從背后撐住了少年。
有人說過背對是一個矛盾的姿勢,那代表的是不認(rèn)可與信任。
男孩柔軟暖和的背支撐住他,毛茸茸的頭發(fā)隔著浸滿汗水的衣料摩挲著,有些微疼和癢。
男孩的聲音像入口即化的甜乳酪。
“好安靜……這里只有我們兩個了,我和你,哥哥。”
“你應(yīng)該說……好大個……”少年喘著氣,從沙啞的喉嚨中擠出幾個字,用盡他全身的力氣。
“你現(xiàn)在聽我說話就好了,保持清醒,別暈過去。”
“我說……沒有‘無感’這樣的神言么……不會……感到疼痛什么的……”
“就算有,我現(xiàn)在也無法施加給你了,你自己當(dāng)然也不行。好了乖乖閉上嘴巴聽我說話,你現(xiàn)在冷嗎,哥哥?”男孩微微側(cè)身,左手貼上少年的脊背,他小小的柔軟的掌心里像有一團燭火,然而這溫暖甫一靠近少年,就如同被冰水澆滅般化為一片冰涼。
“好冷。”他下意識呢喃。
男孩卷翹的睫毛重重壓低,蓋住那雙金色的眸子,空間里深靛色霧氣漸漸涌回。
徹骨的冰冷,徹骨的黑暗,他的哥哥已經(jīng)在這里掙扎了三天三夜,沒有中場休息供他片刻喘息,他只是憑著意志來赴這場沒有未來的角逐。
他想問他,值得么?然而這句話就和背后這個人一樣傻。
沒有人會在意他的哥哥所做的一切,盡管如果沒有這一切,那些人連在意的機會都不會擁有。
這樣想著,男孩完全轉(zhuǎn)過身,伸出細(xì)小的胳膊,像一個大棉絨玩偶環(huán)抱住少年,少年的身體像黑洞一樣迅速吸收了源源不斷的熱量,卻依舊像一塊化不開的冰。
男孩微微抖了一下,卻只是緊了緊手臂的力道。
“你不想放棄,我也無法逼你,哥哥,”他把右臉貼在少年背上,絲毫不顧寒冷帶來的麻木感,“可是,就算是這樣的你,也只有我這個小魔鬼和你在一起了啊。他們永遠(yuǎn)都不會知道,也永遠(yuǎn)不會感謝你,你就算死了也不會為你掉一滴淚,只會在多年后的一場下午茶的茶沫中用漫不經(jīng)心的笑容提起一個廢柴,一個敵人而已。只有我,只有我會陪著你,只有我會在你空無一人的葬禮上哭泣……你只有我了,為什么不轉(zhuǎn)過身來,看看我?”
他的淚水在眼瞳的映照下仿佛兩股淡金色泉水,在浸滿血和汗的襯衫上暈染成兩瓣即將枯萎的桃花:“為什么不肯和我一起向世界復(fù)仇?不公平啊哥哥……在他們歡笑相愛的時候,憑什么只有我陪你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