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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虛偽面具

澹臺春水緩緩在前頭帶著路,他不是一個話多的人,但看著園中回廊夜色茫茫,花草俱寂,幾聲嘶啞的蟲鳴間斷著響起,心里總覺得酥酥癢癢,像是羽毛輕輕掃過,卻不知道自己究竟想要什么,想說什么,想做什么。暗暗惱怒宋璟的冷然孤僻,不解以前那樣溫暖的眼神怎會成為如今這般——不近人情,他煩悶的握了握手,臉色在新升的上弦月牙下慘白慘白,一聲莫名的喟嘆輕輕溢出他的嘴唇,慢慢的被沉沉夜色吞沒。

對澹臺春水來說,嘆息似乎是和呼吸一般與生俱來。

宋璟聽見了那聲嘆息,瞇縫著眼睛打量著前方微微佝僂著的背影,羸弱蒼白,氣質清華,想起在崖上看到的那雙憂愁的眼,只覺得這是一個猶如古時不得意的少爺,風花雪月,對影酒酣,登高樓而沉郁,觀天下而不得知己。

這樣的少爺,聯系不到才子二字,跟俠客毫無關系。宋璟難得提高了一次文學素養,他看著春水緩緩的走,宛如背負了高山長河,一時間只想到四個字——

郁郁而終。

“我們現在去哪兒?”宋璟心里瞬間有一處柔軟。誰也不知道,郁郁而終四個字,讓他回想起了他的姐姐,一個難以捉摸的女人,撫養他長大,在他的懷中死去。

記得當時女人四十卻依舊精致嫵媚的眼角流下淚來,淚水冰涼,落在他的手腕上。

“宋璟,我養你這么大,就是為了等你為我送終的這一天。”女人流著淚,嘴唇卻彎了起來,“我可不想,在死的時候,還沒有一個男人抱過我。”

宋璟安葬了女人之后,才知道,為什么女人很少與他親近。偶爾的談話都是面對面,距離遠遠的坐在沙發上。只因為,女人在大學的時候感染了艾滋,一直到她死去,她都守著這個秘密,辜負了許多愛上她的男子,用殘忍的方式擊退深愛她的男人的執著方式,一個人孤單的孤單的,走到生命的末日。

當時的宋璟十九歲,哭得很慘。

于是對于他來說,這世間最大的不幸,便是有人死去的時候,他會為之哭泣。

于是最好的辦法,是不要認識自己會為之哭泣的人們。

那以后的宋璟,本來受女人影響而獨來獨往的性子,越發的孤僻起來。

澹臺春水聽見宋璟的詢問,恰好轉過頭來,看見宋璟半瞇的眼中閃爍著徹底的堅持與冷漠,有些輕快的心情瞬間堅硬起來。

“大廳。”他沉聲回答,腳步加快了幾分。

澹臺的大廳本是族中重大事情決議的地方,平素也只有幾個長老坐鎮其中,大廳后的書房便是澹臺清硯處理宗內大小事情的地方。此時大廳卻燈火通明,燈籠高掛,布置的宛如凡間過節的模樣。

春水眼中也有些驚訝,他不知道今日宗內有何大事。回頭瞥了一眼事事不關心的宋璟,他猶豫著要不要把人帶回去。

沒等他細想,一個穿著喜人的漂亮少女揚著飛舞的輕紗朝這邊飛奔過來:“哥哥——”

宋璟抬手摸了摸鼻梁,猜測自己和妹妹應該是被救出來了。可是,感覺上又不是這樣子。

他淺淺的擁住飛奔而來的蕭紅離,顯得有些不自然。宋璟的確不習慣與陌生人接觸,即使蕭紅離是他這個身體的妹妹,但對他而言,紅離也僅僅是一個陌生人。

“哥哥,哥哥。”紅離拉著宋璟的衣角,抿著唇很是大家閨秀的笑,“聽說哥哥要下來和我們一起修行,我很高興呢。”

蕭紅離說完這話,放開拉著的宋璟的衣衫,端正的站在宋璟面前。

少女只比宋璟小一歲,修長的個子與當哥哥的差不了多少。宋璟抬眼便望進了紅離堅定執著的眼睛里,暗道這里的姑娘心智實在是早熟的可以。

紅離飛快的瞥了一眼四周,看見春水恭敬的朝著石階上緩緩走下的澹臺清硯走去,趕緊回過目光來緊緊盯住宋璟細長的眸子:“哥,不要擔心,以后我會照顧你的。那些人,都將為自己的貪婪付出代價。”她眼神陰狠冷冽,病態般的執著,像是一根鋒銳的冰針,直直插入宋璟的心里。

宋璟第二次看到原本笑臉迎人的女孩子突然變得神色狠毒,不由身體微僵,這里的人,心機城府都如此的深么?僅僅是一個小女孩而已,為了什么,有必要成為現在這副模樣?

他有些不耐,這樣繁瑣丑陋的勾心斗角,實在于自己無關,這名少女既然想照顧好她的青離哥哥,有何至于講這些晦澀不明的話給他聽?

紅離見著宋璟神色的轉變,漆黑的大眼睛中露出幾分悲傷來:“哥哥,你受苦了。但是……”她頓了頓,眼中的掙扎一閃即逝,隨即恢復先前的堅定,垂下軟軟的睫毛遮住了眼睛,話是再也沒有說下去。

那份悲傷,是實實在在的。即使明白那是對蕭青離的感情,宋璟也覺得眼前這個妹妹,少了幾分陌生。

那些省略的話語,或許就是一切的源頭。可是宋璟沒有心思探究。

“青離,身體好些了吧?”身旁傳來男人清逸如仙的聲音,宋璟微微偏頭,見到一位氣質清嘉,眉目清雅的男人,依稀可以見到幾分春水的影子,只是比之春水,又要成熟清俊許多。

宋璟皺眉,不認識對方,而這人似乎和蕭青離很熟,會不會發現自己是個假冒偽劣?宋璟有些汗顏,現在才注意到這個問題。

澹臺清硯見宋璟猶豫的眼神,嘴角浮現出若有若無的微笑,低頭湊到宋璟耳邊,輕聲道:“咦,忘記我是誰了么?什么都忘記了么?”

宋璟冷然抬起頭來,似笑非笑的望著澹臺清硯:“你是澹臺家主吧,我的確有一些事情記不得了。”

澹臺清硯湊得更近了一些,清逸的聲音涼颼颼的打在耳畔:“忘記也好,記得也好,你逃也逃過了,也該明白,這籠子,不是一只翅膀殘弱的金絲雀飛的出去的。恩?”

那一聲“恩”用鼻音微微揚起,平滑冷膩,像毒蛇帶著花紋在身體上盤踞。看得出來,他并不相信宋璟的這番話。

宋璟再怎么不濟,也該猜得到那囚室的痛苦與男人有關,看著澹臺清硯的眼神越發冷冽。

然而一直垂眼低頭的紅離在這個時刻抬起頭來,神色變幻成之前輕快喜人的笑臉:“澹臺叔叔,我和哥哥很喜歡這里,多謝叔叔收留我們,還待我們這樣的好。”

澹臺清硯離開宋璟的耳畔,直起身子,微笑著看著紅離:“這是應該的。畢竟青離的母親,可是我的親妹妹呀。”

他意味頗深的看了宋璟一眼,道:“我會替你們父母好好照料你們的。在澹臺家族,就當在你們蕭家一樣。今日為了慶祝青離身體好轉,得以下崖,我特地準備了晚宴,大家隨我進來。”

說完,澹臺清硯大步往大廳走去,身后跟著安靜憂愁的澹臺春水與紅離宋璟二人。

宋璟心思疲憊,這樣變幻來去的人事,他真的不想面對。

他只想要一件小屋子,一臺電腦,直接與人來往,入侵還是防守,連陷阱也做得干凈利落。不像這些致密圍繞自己的事情,沒有規律沒有原則的變幻不休。人心,果然比機器復雜。他從來不擅長于此。

大廳里臨時搬來了長長的條桌,四周規規矩矩的站著十來個衣著青色男女,大約在十六七歲左右,男的器宇軒昂,女的閉月羞花,神色恭敬嚴肅,筆直的挺著背脊,分散均勻的站在桌子兩旁。

最前方除了澹臺清硯與澹臺春水外,還有兩個與紅離一般大小的女孩子,一個穿白色裙,板著一張小臉,目光毫不客氣的上下打量走進來的宋璟。一個穿鵝黃色裙,眼神機靈,嘟著小嘴對著宋璟,不知在說些什么。

“這是秋嵐和冬霧。”澹臺清硯用眼角勾著宋璟,一副你忘記了我就再提醒你的模樣,“他們與紅離一般大小。”

宋璟點了點頭,在澹臺清硯旁邊站定了,目光掃向桌面。

只見桌面上擺放著精致的碧色玉碟,里面盛裝著顏色鮮艷光澤,形態各異的果子。輕輕嗅嗅,清香縈繞,頓時讓人神清氣爽。宋璟聯系下午才有的記憶,忽然明白,修為到了他們這一地步,只需要吃一些汲取天地靈氣而養成的果子就好。

澹臺清硯見他的目光一直膠著在果子上,輕笑一聲:“璟兒已經餓了么,那么我再宣布一件事,之后就由大家隨便取食。”

眾人把目光放在澹臺清硯身上。

“這位是蕭家二公子蕭青離。”澹臺清硯向那些青衣男女介紹道,然后轉向宋璟,“他們是我澹臺家年輕一代中的佼佼者。”

宋璟默然。那一干男女面色奇異,將傲氣而好奇的目光落到他的身上,心里明白今晚為何會到此。蕭家二公子啊,那個四年前鬧得沸沸揚揚,一代大家在一夜間湮滅的驚聞,如今各大家族忌諱莫深的妖月教強勢出世的標志性事件。這事件的幸存者之一,現在就站在自己面前。單薄蒼白,眼睛細長,面無表情的少年。

“今后,璟兒會留在后院與水兒一起修習,前門的各位精英弟子認得璟兒面孔便好。”澹臺清硯笑道,“如此,大家開動吧。”

宋璟沒有客氣的挑著不同的水果一一嘗試,新奇的體驗著與前世不同的滋味。

宴中無事,之后眾人紛紛離去,一名仆人領著宋璟來到了他住的房間。

沒怎么梳洗,宋璟直接倒在了床上,閉上眼睛很快睡去。今日所經歷一切實在令人心神疲憊,而且,宋璟清晰的明白,自己頂著蕭青離身份,已經死死的擺脫不了,明日,才是真正一切的開始。

銀色的月光緩緩爬到床弦邊上,侵染出少年稚嫩的輪廓與凌駕萬物的傲然。

至始至終,那個靈魂,都曾經是一段由人仰視的傳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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