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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催她命的刀

容羨跟著仆役穿過庭院,踩上花園石橋,橋下一池的青蓮松散的鋪開,鯉魚時不時躍出水面,蕩開漣漪。

孫起時給容羨安排的院子就在穿過花園的第一間。

可偏偏在踏下石橋的時候,招來了一只花枝招展的破繭蝶。

那視線,帶著幾分貪婪和無畏,含著想要占為己有的欲望。

容羨偏頭掃過,狐目中是數不盡的淡漠,在日光之下,由于膚色過于白皙,深埋皮膚里的血管和青筋都一覽無余,他勝似天宮之上的神衹。

仿佛萬物都不能在他眼中停留。

孫蕖的眼神直勾勾的盯著容羨,見他望過來,手中的團扇‘咚’的落地,才驚得她回過了神。

她邁著馬蹄步,朝著容羨走去,眼睛發亮:“敢問……公子,可是阿父的幕僚?”

孫蕖從未見過這么,特別的人。雖長得沒有那么驚艷,但形姿巨佳,身上擁著文人風骨,跟她偷偷帶進府里的那些小寵都不一樣。

孫蕖眼睫一顫,紅著臉低下了頭,拾起手中絹帕,造作的遮住了下半張臉,而后又忍不住偷偷抬起眼快速掃了他一眼,更添了幾分欲念,抬手伸去便要抓握他的衣袖。

容羨偏身,衣袖微不可查的輕晃,恰好擦過孫蕖抓來的手,他容色清淡,長睫上壓,尾端上揚的狐眸在她的面上停留了的半晌。

忽而一笑,薄唇勾起了一個極致溫柔的弧度,清淡的容色蒙上了一片扇惑人心:“想來,姑娘便是田部史的千金吧。”

孫蕖一愣,點了點頭,抬手想要捏著他的下頜:“公子可真是睿智。”

容羨看著那張笑顏,墨玉扇柄在指尖轉了轉,上抬,扇柄抵住孫蕖的手腕:“姑娘氣質卓絕,定是府中貴人。”

聞言,孫蕖臉色一紅,就連耳垂都透著粉色,嬌羞道:“公子才是,郎艷獨絕。”

“我家這片池水通向城外晉陽湖,不知公子……可愿同游。”孫蕖的纖手指向石橋邊的木船,視線惴惴不安的亂瞟。

容羨還未置一言,仆從扶額從中一攔:“大姑娘,這是外男,不合規矩。”

孫蕖當即眼睛一瞪,咬著牙:“有什么不合規矩,阿父那自有我去說。”

視線轉到容羨這,又化為了鯉魚戲蓮般的羞澀,翩躚的撲了過去:“公子……”

“好啊。”他抬起手臂,做出請的手勢后退半步,孫蕖的衣擺都能未沾上他衣袖分毫,隨后,跟上孫蕖的步伐。

仆從著急的攔了攔:“大姑娘!”

孫蕖朝后看了一眼,小幅度的揚起手,氣音從牙縫里泄出:“快點滾開,否則我便讓阿父將你發賣出去。”

仆從瑟縮了一下,趕緊低著頭讓開。

容羨仿若沒看見一般,好看的指尖先一步勾起船上撐桿,另一只手拉住麻繩固定船身,待孫蕖穩步上了船,才提步踏上船尾。

他將船桿撐在岸邊,往外一送,船就順著水流,緩緩行駛。

“公子方才尚未回答我,可是府中幕僚,家住何方。”隨著船撥開水流的聲音,孫蕖喋喋不休了起來。

“大姑娘,當真是活潑。”

孫蕖未聽出其中深意,心下不由一喜:“阿父也常贊我動若脫兔。”

聞言,他眺了眼逐漸遠去的孫府,偏勾了唇角:“我一直以為,人與人是親疏有度。”

孫蕖剛想下意識接話,聞言呆愣了一下,訥訥道:“什,什么?”

容羨狐目微彎,唇際的弧度逐漸薄涼:“可惜……爾是朽木,不可雕也。”

他直立起身,站在一葉扁舟之上,日光隱在他背后,透出圣潔的光,但此刻,孫蕖竟覺得遍體生涼,就如同與死神擦肩。

那孤絕天資也不再是她心底神光,而是催她命的刀。

背后早已有了一層薄汗,她朝后瑟縮了一下,可偏偏她就在船頭,根本沒有躲避的空地:“公……公子。”

“從前,也有人管不住自己的那雙眼,我便生生剜掉了它,”容羨毫不在意那抖成塞子的人,踏過船隔,船微微晃動蕩開一圈圈的漣漪,他的嗓音越來越冷,尾音上揚,顯得慵懶又危險,“大姑娘,是也管不住自己的眼睛嗎。”

孫蕖瑟縮著搖頭,又點頭,又搖頭,聲音暗啞不復方才的靈動:“管,管得住。”

容羨瞇著狹長的狐目對上了她那雙眼,語調悠揚:“嗯?”

旋即,孫蕖說是遲那時快的抬起雙手,嚴絲合縫的蒙住了自己的眼睛:“我不看,我不看。”

“嘖。”

他不耐煩的聲音猶如惡魔低語。

“再也不會了!求你別剜……”我的眼睛。孫蕖捂著自己的眼睛,淚已經沾濕了她的長睫。

她話音未落,容羨就打斷了她:“我自然不會剜你的眼睛,”

還不待孫蕖松一口氣,就聞。

“我一向與人為善,平日最不喜為難女子,可偏偏……總有人堵上門來,叫我為難。”

“眼下,更是平白被人認作生父,”他笑了聲,“您說,我哪里生的出這么大的女兒家呢。”

孫蕖唰的將雙手落下,恐懼的雙眼里,倒映著白衣翩然踩上船延,船身驟然傾斜。

在死亡的恐懼下,孫蕖當即撲過去要拽容羨的寬袖。

他瞇著狐目乜斜,將衣袖甩在身后,借力一躍,穩穩的踩在岸邊,愣是沒讓她沾上半分衣角。

船身失衡,整個翻進湖里。

容羨站在岸邊,看著孫蕖在水中不斷掙扎,他狐目疏淡,隨著水位一點點沒過她的頭頂,才撣了撣衣袖。

見水里的人完全不再掙扎,逐漸沉淪,才朝暗處揮了揮手,轉身離去。

身后是山松熟練一腳將翻了的船復位,又一把拎起孫蕖的衣領,將她丟在木船上,送回了孫家。

看了眼生命正在消逝的孫蕖,山松不由嘆息了一聲。

晉陽城破那日,老家主自刎城墻上,城內清貴宗室的婦孺接連殉葬,戰火燒著胭脂氣,自那時起,公子身邊再也近不得女兒家。

尤其是城內婦孺的死不瞑目,也讓公子接受不得半分窺視。

但凡這位的眼神不那么直白侵犯,公子也不至于將人淹地有出氣沒進氣。

當年衛都貴女繡帕贈佳郎那名動列國的場景,若換了旁人,指不定要怎么不可一世,而他家公子偏吐了個昏天暗地,事后也只是拉著各家的耳目,逐一拜訪,將她們父兄綁在堂廳主位上,眼睜睜看著世家派來的人,在他們眼前被虐殺活剮,讓他們管教好家中女眷。

這位孫姑娘,當真是開了先河。

-

晚間。

僅與挽亭一墻之隔的容府,容羨端坐在塌幾上,修長的指節撫著手中墨玉扇,布履旁趴著那只白毛犬。

金雕懸空而下,直入屋舍。

白毛犬毛絨的耳朵抖了抖,旋即起身,前爪向前,上身伏地,發出嗷嗷的威脅。

“雪敖,”聲音清冽,淡道。

聞聲,白毛犬抖了抖毛,又趴了回去,安靜又平和,仿佛真的不起眼。

蒼鷹落在桌案上,骨節分明的長指解下竹筒,抬了抬手,旋即,那蒼鷹打了個旋,飛回了天際。

燭火應在那紙條之上,那人仿佛不善寫字,字跡潦草,還夾雜著錯別字:

戎蜀狗賊狡詐,雁門恐有變數,晉陽之行盡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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