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試前一個時辰，樊枝椏和江九惜去找了辜鳴。

“辜鳴公子好雅興。”

樊枝椏一進屋子，看到的就是一副美男畫竹圖。

之前她沒仔細看，現在發覺，他和辜竹姐姐確實有幾分相似，他們的眉眼處有那么三分相似，都是一樣英氣十足的劍眉，一雙眼睛好像會說話似的，靈動萬分，又都是一樣的高傲。

今日的他又是一身竹紋交領長袍，只不過今天是藍色系的，頭發用的一根竹節玉簪固定，腰間掛有刻著竹紋的玉佩。

樊枝椏不由懷疑他這衣服是批發來的，不然怎么除了顏色不同，其他圖紋款式變都懶的變的？

辜鳴抬頭看了眼，又繼續埋頭畫他的竹子，平靜道：“樊姑娘有事？”

對于他的態度樊枝椏也不惱，只是一副很隨意聊天的口氣說：“辜公子好像很喜歡竹子類的東西？”

辜鳴畫畫的手一頓，又很快恢復。

但樊枝椏還是察覺到了，她在他的書桌前來回踱步，聲音帶有一種蠱惑，“什么東西會值得一個人喜歡呢？一般來說，是很重要的？或者是……某些執念？”

畫紙被墨水染黑了。

“哎呀呀！”樊枝椏嘖嘖幾聲，像是意有所指，喟然長嘆道：“多好的一副墨竹圖啊，可惜被這一坨臟東西給玷污了。”

辜鳴只覺得“臟東西”、“玷污”這幾字刺耳的很，像是聯想到什么人什么事，手不自覺地攥緊毛筆，神情有些不自然，眉頭壓得很低。

樊枝椏看他用毛筆在黑點處鬼斧神工地畫成了一個石塊，原本被污染的墨竹轉瞬之間成了一簇破石而出的墨竹，更顯其堅韌不拔之意。

辜鳴滿意地看著成品，逍遙物外道：“不過是墨跡罷了，總有挽回的余地。”

樊枝椏也不客氣，聲音清冷，不涼不酸道：“有些傷害一旦造成了，可沒有挽回的余地！你想挽回，別人可不一定稀罕！”

“樊姑娘話里有話？”

“是啊！不明顯嗎？”樊枝椏挑眉，揚起下巴攻訐他。

“徒弟！把東西拿過來！”

江九惜還處在兩人一言不合就劍拔弩張的驚異中，驀地被樊枝椏點名，還有些反應不過來，好一會才同手同腳地走去，把手里的畫拿了過去。

樊枝椏接過，畫卷展開，一副仕女圖躍然紙上。

女子雙十年華，朱唇粉面，仙姿玉色，一雙劍眉更添幾分英氣。一襲澄碧香云紗束腰長裙，在桃樹下靜靜賞花，美的不可方物。

辜鳴看著這熟悉的面容，眼眶微紅，雙手緊緊抓住畫布，白皙手臂上凸起的青筋根根分明，土黃色畫布的一角被他攥在手心揉搓得不成樣。

“你見過她？”

“對。”

“她....現在過的怎么樣了？”辜鳴強硬地抓住她的手腕。

江九惜只覺得刺眼，上前強制分開他們，不悅道：“干什么干什么？放手！”

“哼！沒有你給她插刀，她自然過的舒適。”樊枝椏無視江九惜，上前對著辜鳴就是怒目橫眉諷刺道。

“你和她是什么關系？”

“摯友。”

“她現在在哪？為何……一次都不回來？”他跌回凳子上，喃喃自語，像是在回憶什么，眼里有無盡的自責和哀傷。

“回來做什么？回來被你的好父親再賣一次？還是被她的疼愛的弟弟再拋棄一次？”

“不是的！我不是故意的！我也想幫她的，可我、可我那時候實在是太小了……”辜鳴躲避樊枝椏的目光，面色一白，聲音都有些顫抖，手抓住那幅墨竹圖用力皺成一團，好似只有這樣才能發泄出心里的害怕和愧疚。

樊枝椏沖上前，猛拍桌子，怒目切齒道：“可是你沒有幫她！你走了！你為什么要走？你為什么不幫她？那是你的親姐姐啊！”

辜鳴像是又回到了二十年前那個風雨交加，讓他自責痛苦的一天。

“則已，你……你快、快去找人過來！別怕！”十六歲的辜竹把四歲的小辜鳴從楚王的陰爪里救了回來。

那天小辜鳴只是和往常一樣去花園里撲蝴蝶，他想要抓一只送給姐姐的。

可是那個老惡魔前楚王卻把他帶到了一個房間里，撕開了他的衣服，企圖凌虐他，是姐姐及時發現與他周旋，他才得以脫身。

“我、我去找人了！”辜鳴目光躲閃，雙手緊抱腦袋，試圖把腦海里的記憶都抹去。

“那為何沒有人來救她？”

“你知道她有多絕望嗎！”

樊枝椏一步步逼問。

“我去找人了！真的！我真的去找人了！

可……我當時實在是太小了，那天的雨下得特別大，我不停地跑，不停的跑，我那時年紀太小了，我跑了沒多遠，我就摔倒了。

我覺得我的頭特別的暈，特別的暈，然后……然后我就倒下了，我模模糊糊看見一雙鹿皮靴子在我眼前，我想求他去救她！求他去救她的……

可等我醒來之后，父親他們都說是姐姐勾引那個老王爺，要讓姐姐給他做繼室……我不是故意的……”

辜鳴已經到了崩潰的邊緣，原本一絲不茍的發冠已經凌亂，鼻尖，額頭布滿了汗珠，嘴唇發白，瞳孔放大，一副害怕到了極點的模樣。

“那事發后你為何沒有站出來為她申辯？”

“我……”

“因為你害怕！

你在害怕！

你害怕大家都知道這一切皆因你而起！

你害怕那個老色鬼從一開始想玩弄的人是你！”

“我……”

他像是被人說中了心事，再無辯解的余地。

“對不起……對不起……我也不想的……我、我真的太害怕了……”

樊枝椏看著他抱頭慟哭，也勉強算是給辜竹姐姐小小的報了個仇了。

她走近，湊近辜鳴，聲音仿佛有魔力般，讓人忍不住去相信，“所以，你現在也應該要去贖罪了，他是你姐姐的孩子，也就是你的外甥，做為你的外甥又如何能再娶你的妹妹呢？

所以……你要為了你的姐姐，去贖罪，就在半個時辰后的比試上，只要你認輸了就可以贖罪了……”

辜鳴漸漸被催眠，雙目無神。已經沒有了自己的意識，只有嘴里不斷重復著“要贖罪”。

樊枝椏滿意地看了看自己的成果，領著一臉懵逼的江九惜回去了。

路上，江九惜終于把一肚子疑問都說了出來。

“師父，原來你讓我在那幅美人畫上涂浮生若夢就是為了讓他被蠱惑呀！”

“浮生若夢，一旦接觸，皆會進入自己最害怕最難釋懷的事件里，這時的人，最容易被蠱惑，失了神智。

可……為何你說我是辜鳴他姐姐的孩子呢？我明明就是我父親生的，雖說我母親去世的早，但那辜鳴比我只大六歲，而且我一歲生辰時，我父親還請過他來參加生辰宴呢！你這樣瞎說他都能信？”

江九惜表示懷疑。

樊枝椏不以為道：“那又如何？主要是現場沒別人了呀！我總不能說我是他外甥吧？那以后見面，我豈不是都要比他矮一級？那多窩囊呀！”

所以他就可以平白無故多了個舅舅？

果然，受傷的只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