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巖霍地站起，失聲道：“父親被釋放出獄了！”

父親出獄了，讓李巖喜憂參半，還不敢相信，轉(zhuǎn)頭向永穆公主問道：“姐姐，我父親李林甫官復(fù)原職，釋放出獄了？”

“是啊，惠妃娘娘差人傳了口信給我，今日釋放李司業(yè)，父皇特地讓你在家等著——”永穆公主話未說完，已被李巖猛地抱住，在她臉上結(jié)結(jié)實實親了一口，李騰空也過來與他倆擁抱在一起。

“巖哥兒，你花了多少心思，受了多少委屈，終于全了這份孝心。”永穆公主嗓子哽咽，為李巖擦去眼角晶瑩的淚花，心里也為他高興。

“姐姐，我們兄妹回府，你將盧眉兒她們招呼進來，好好問問，怎么安排她們學(xué)習(xí)帳薄，管理財務(wù)，你拿主意就行。”李巖倒是放得開，大方地道。

想來憑永穆公主的性子，她也不會將歌姬全部帶走，即使全部帶走，日后她身邊的侍女也要侍寢，左右也逃脫不了自己的手心。

先將小妹騰空抱上了鐵連錢的馬背，李巖翻身上馬，幾百來步路也是揮鞭疾馳，到了司業(yè)府，只見新漆的朱紅銅釘大門仍然緊閉，兄妹倆下馬從側(cè)門走進府內(nèi)，李巖暗覺奇怪，父親不是回府了嗎，這么低調(diào)？

司業(yè)府新任的管家武福迎了上來，臉上帶著笑：“李司業(yè)在精思堂等著李待詔。”

“嗯，謝謝武管家。”李巖腦海中轉(zhuǎn)過念頭，這武福會不會是武惠妃的什么人，就算不是，也是宮里頭出來的，以后得防著他點。

精思堂外，新近移植了兩棵桔樹，紅桔如繁星般掛在幽綠的枝葉間，讓人感到沉甸甸的喜悅。

一身深緋朱色小團花綾羅官袍，腰圍草金鉤，系著銀魚符，身材微胖，面色白皙，小眼睛笑成了對豌豆角，不是李林甫是誰？

“父親！”李巖淚水驀地侵滿雙眼，鼻子發(fā)酸，哽咽著喊道，前世今生，兩個父親的影子重疊在一起，李巖心中總算了卻一個心愿。

小妹騰空已經(jīng)撲在父親懷中，靠在他的肩頭，哭個不停。

拍著女兒的后背，瞧著李巖，這一對為自己出獄奔走的佳兒女就在身邊，李林甫也有幾分動情，眼中隱隱有淚，安慰道：“騰空不哭，父親今日官復(fù)原職，閉門不出，就是為了跟你們兄妹三人好好聚聚，暢敘天倫之樂。”

“好呀，武管家，叫廚房準(zhǔn)備上等的酒席，等大哥回來，我們就開席。”李巖轉(zhuǎn)身吩咐道。

瞧著武福離開的背影，李林甫若有所思，隨意問道：“武福是你從哪兒聘來的管家？”

“圣人賜的院宅，管家奴仆齊備，現(xiàn)在全都在司業(yè)府，父親先進去，坐下來慢慢聊。”李巖扶著李林甫進了精思堂。

李林甫坐在胡床上垂垂詢問了李騰空學(xué)醫(yī)的情況，言辭親切，流露出一個父親對子女那種慈祥關(guān)切之情。

父子倆似有默契，都未在李騰空面前說起如何接近永穆公主，苦心孤詣拉關(guān)系走門子的事，待李騰空說得差不多了，李巖微笑著支開她：“小妹，去廚房瞧瞧，看廚子們這頓接風(fēng)宴準(zhǔn)備得怎么樣了？”

“呃！”李騰空喜孜孜地轉(zhuǎn)身離開了精思堂。

臉上仍然掛著笑容，李林甫的眼睛射出好奇的目光，仔細打量著李巖，兒子歷經(jīng)一番磨難，氣質(zhì)大變，再不是入獄前那輕薄浮浪的紈绔子弟。

“父親，你入獄后，有一天我給你送酒食，遇到一位須發(fā)皆白的老道士，他見我孝行可嘉，傳授了我一些技藝，叮囑我不許外露，你現(xiàn)在聽到什么，見到什么，不必驚奇。”對人精兒似的李林甫，李巖早琢磨出這個借口，給自己披層神秘的外衣，先把他嘴堵上。

“哦！”李林甫臉上頓似畫了一個大大的驚嘆號，“巖哥兒與為父少年時際遇一樣，我與幾個朋友在洛陽城外玩馬球，一個頭發(fā)雪白，胡須長垂的老道士路過。他走上前來說你父親相貴，有宰相的命格，我當(dāng)時心里特高興，攝衣起謝，說我是大唐宗室，少年豪俠用事，長大志在廟堂，多謝貴言……”

多半是騙人錢財?shù)睦系朗浚顜r心道，臉上神色變得端謹(jǐn)，壓低聲音道：“父親，永穆公主有了我的骨肉了，孩兒忙著準(zhǔn)備科舉秋試時，心緒也不寧，王駙馬可從來沒與永穆公主同房，萬一他口不擇言說出去，高力士可傳了口諭，說我與永穆公主是姐弟，不可過往密切，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巖哥兒，有些事你還是不要知道的好，你聽為父的話，偷偷與永穆公主愛戀就行了，好好準(zhǔn)備秋試，王駙馬的事，交給父親來料理。”李林甫臉上仍然帶著微笑，只是在低頭的時候，小眼睛瞇縫成一道細線，射出森寒的殺意。

父親會怎樣對付王駙馬？李巖心頭似陣秋風(fēng)刮過，身子驀地感到一股子澈骨的寒意。

這個午飯吃得和美融融，兩位夫人，李岫的母親和小妹騰空的母親也在座，李巖瞧著剛剛團聚的一家子，搬出司業(yè)府的話始終說不出口。

酒足飯飽，李巖告退，準(zhǔn)備回自己的府第溫書，走到回廊，迎面來了幾位花枝招展的女子，那不是桃李蹊的名歌伎么？怎么來了李府。

“這是怎么回事？”李巖狐疑問道，領(lǐng)路的中年奴仆也算是李府貼心的家人，李林甫入獄也未離開李府。

“稟巖哥兒，這是李司業(yè)叫小人從桃李蹊喚來的。”中年奴仆眉眼神態(tài)甚是恭敬，除了李司業(yè)，李巖在府里就是老大，誰敢不聽他的吩咐，二少爺李嶼也被他打出門去。

那幾個名歌伎見是巖哥兒叫住她們，以為今日侍候的客人是他，一個個搔首弄姿，秋波媚眼頻丟，極盡媚術(shù)，勾引這位名聲大噪，讓小閻王丟了一條胳臂的清俊少年。

府里有一打清純俏美的歌姬，我還吃這野食？李巖并不喜歡這些敷鉛粉、抹胭脂、涂鴉黃、貼花鈿的豐腴妖艷女子，再說她們身子也臟。

“有兩位夫人陪著父親，準(zhǔn)是你這狗奴才獻媚！”李巖越瞧越氣。勃然大怒。

“冤枉小人了！”中年奴仆見李巖動怒，叫起撞天的委屈來，湊到李巖跟前，小聲稟道：“李司業(yè)喜歡音韻歌舞，心情好時便召來名妓到府中桃李居作樂消遣，他常說家中成群的妻妾都不如風(fēng)塵女子善解人意，司業(yè)府定居在平康里，周圍妓家云集，圖的就是個方便，這樣對他的名聲也無損。”

“哦，這樣啊！”李巖擺手道，讓中年奴仆領(lǐng)著她們快去。

那幾個歌姬眼神幽怨地離去了，李巖心想，就府里這個環(huán)境能教育出啥好孩子，難怪李林甫兒女一大群，沒有幾個成材的。

稍稍等了片刻，李巖拿定主意，大步向桃李居走去，那是李林甫在府中專門的追歡之所，他要去為兩位夫人討個公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