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開門進去,病房內充滿著消毒水和藥物的味道。
病房的布置很簡單,一張床,一扇窗,一張凳子,一堆巨大的機器,床上躺著一位蒼老但面容堅毅的老人。
潔白的床單鋪在老人的身上,老人的神態神圣而不可褻瀆。
站在老人旁邊,依舊是一直守護在她身邊的護士姐姐。
可能其他人并不了解這位護士姐姐,她是剛剛從東京大學醫學部畢業的博士生,從某種角度來說她還是雨宮螢的學姐。
在學術領域這位學姐發表了多部與臨床醫學有關的論文,就算在人中龍鳳的醫學部,這位學姐依舊是最頂尖的那一批。
此時她正在巨大的機器前調試著數值。
站在她旁邊,是晴子姐和一個雨宮螢沒見過的男性。
男人看上去三十多歲,西裝革履,樣貌不算好看,也不算難看,但男人身上有著一種成功人士獨有的氛圍,讓人感覺很嚴肅,有種上市公司CEO的觀感。
在潤一推門進來后,晴子和男人不約而同的抬起了頭。
看到他突然闖入,晴子漏出糟了的表情,白嫩的小手不斷悄悄的揮舞讓他出去。
“真沒教養?!?
躺在床上,千葉理惠蒼老的聲音傳出。
用眼角余光看向門口站著的雨宮螢和潤一,她輕咳了兩聲,嚇得晴子和那個男人連忙詢問要不要緊。
“潤一!”
晴子姐有些生氣了。
她漂亮的臉上少見的眉頭緊鎖。
“快來和奶奶道歉?!鼻缱咏忝钪?
“抱歉……”
杵在一旁撓了撓頭,潤一眼神看向旁邊,臉上的表情說不出的難受。
“潤一!”晴子姐走了過來,拉住潤一的胳膊,將他拉到了奶奶的床前。
“鞠躬,道歉,我沒教過你么?”晴子姐強行按著他的腦袋。
“我知道了。”
潤一甩開晴子姐的胳膊,他注視床上的理惠奶奶,咬緊嘴唇,用盡全力畢恭畢敬的鞠了一躬:
“抱歉,我以為奶奶是不想理我。”
“算了?!?
理惠奶奶年邁的聲音傳出,幾日不見,她蒼老的臉上多了很多道皺紋,整個人看起來也沒前幾天精神了。
但就算如此,她依舊是千葉理惠,千葉家的家主,只要她坐在那千葉家的天就沒有塌。
將枕頭抽出墊在腰間,她吐息些許顫抖,目光也不像往日那樣凌厲刺人。
“晴子,你出去吧。”理惠奶奶擺了擺手:“我交代你的都交代完了,接下來就靠你自己了?!?
“奶奶……”
晴子姐抿著嘴低下了頭,眼角似乎有一滴滾燙的淚滴順著臉頰脖頸流下。
“出去吧?!崩砘菽棠痰穆曇舻统?,她抬起頭看了一眼旁邊的男人,揮了揮手,示意他帶著晴子姐離開。
微微點頭,男人扶著晴子姐的肩膀離開,路過雨宮螢身邊時,男人的余光打量著雨宮螢隨后離開了屋內。
等到兩人離開,偌大的房間,就只剩下了理惠奶奶,護士姐姐,千葉潤一和雨宮螢。
房間內有些安靜,風吹打窗戶咯吱作響。
“我把螢帶過來了?!?
潤一轉過頭拉住雨宮螢的手腕將他拉到了理惠奶奶的面前。
這是兩人第一次挨著如此近。
哪怕是幫芽衣擋巴掌的那次,兩人仍然有一臂的距離。
但這次,理惠奶奶只要抬抬手就能碰到他。
深吸一口氣,雨宮螢調整著呼吸。
看到他這幅樣子,理惠奶奶向潤一揮了揮手:“你先出去?!?
“奶奶我……”
“出去!”
理惠奶奶一厲聲,那個充滿威嚴的千葉理惠又回來了。
兩人對視,潤一低下頭鞠了個躬后大步離去。
房間內只剩下三人,理惠奶奶看了眼她貼身的護士,用手指指了指外面。
見也讓她出去,護士姐姐猶豫了片刻最終點頭:
“雨宮先生,如果千葉太太身體出現問題,請立刻聯系我。”
“知道了。”
雨宮螢點頭。
等到護士姐姐也出去后,房間內就只剩下了他們兩個。
雨宮螢不知道她要說什么,他只能站在原地等待著理惠奶奶開口。
“雨宮……”
“螢?!庇陮m螢回答:“您可以直接叫我螢?!?
“好的,螢?!崩砘菽棠棠抗舛⒅矍暗男』镒樱舷麓蛄苛怂环骸澳憬裉煜挛鐩]課?”
“是的,我們每周二下午都是休息?!庇陮m螢回答。
“麻煩你跑一趟了?!崩砘菽棠炭吭诖差^。
“沒關系的,您有需要隨時叫我,我就在隔壁校區,很近的。”雨宮螢指著自己學校的方向。
“知道?!?
理惠奶奶用手調整了一下腰下的枕頭,抬起頭看著雨宮螢發梢濕漉漉的:
“你跑過來的?看你滿頭大汗。”
說罷,她從床頭的紙抽抽出兩張紙給雨宮螢遞了過去。
“來之前洗了個臉?!庇陮m螢誠實說道。
拿紙巾的手停在半空,理惠奶奶眼眸一閃:“你可以說擔心我身體,所以跑過來?!?
“確實如此。”雨宮螢有想過這么說:“但我確實在進屋前洗過了臉,所以您看到我發梢濕漉漉的應該是剛剛洗臉造成的?!?
“知道了。”
千葉理惠長嘆一口氣:“在這個世界太誠實不會有好下場的?!?
“跟家人朋友誠實并不會。”雨宮螢微笑回答。
聽了雨宮螢的回答,千葉理惠抬起頭閉上了眼,臉上第一次掛起了淡淡的微笑。
這是雨宮螢第一次看到理惠奶奶笑起來的樣子。
和想象中的不同,叱咤商場幾十年的千葉理惠笑起來和普通的老人沒什么兩樣。
艱難的挺直了腰背,她長嘆一口氣:
“或許吧?!?
房間內些許安靜,坐在陽光下,理惠奶奶抬頭看著天空蔚藍云卷云舒。
“你知道芽衣和這個家的事情了吧?!崩砘菽棠讨匦驴椿氐接陮m螢的身上。
“您指的是您和芽衣的事情?”雨宮螢嘗試詢問。
“沒錯?!崩砘菽棠套⒁曋难劬Α?
沒有思考,雨宮螢點了點頭:“如果是她父親過世的事情我確實略知一二?!?
“大概也猜到了。”理惠奶奶長吁一口氣:“最近她一直在問其他人那天的事情,我就猜到了你肯定跟他說了什么了?!?
不知為何,雨宮螢突然想替芽衣探究處那天真相。
或許是因為他現在的身份是芽衣的男朋友吧。
“我只是提供了她一種可能?!庇陮m螢求知的看向理惠奶奶的眼睛,仿佛想看穿她的內心,但發現根本不可能。
房間內短暫沉默,理惠奶奶臉上掛起的笑容漸漸消逝。
思緒拉到了很遠,在那個盛夏,一場海難,與無法跨越的天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