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日對一個人來說明明這么重要，我爸卻好像并不在意的樣子。更可惡的是，我也沒在意，可我爸反倒知道今天離高考有兩百天，還專門買了小蛋糕。我內(nèi)心有一種說不出來的愧疚感覺，就好像我爸在我心里面從來沒有那么重要一樣。

可我明明說過的，只要對我重要的人，我都會記住他的生日。是，我是記住了，可我卻沒有在意。我總是習慣忽略了身邊一直愛著我的人，我簡直不配做他們的兒子。

愧疚感和負罪感越來越深，我知道我要是繼續(xù)想下去我心態(tài)一定會崩潰的，只好逼著自己睡覺。可偏偏一夜無眠，明明什么也沒想，卻異常煩躁。

去操場跑操的路上遇到了班主任，便走上前笑著說：“老師，那次運動會好像第二天班里依然沒有人，你說過的一千字檢討是不是忘了？”

“怎么，你想寫？”他反問道，這我可沒這么想，連忙搖頭，他繼續(xù)說道：“其實第一天我也是迫不得已才讓你們寫檢討的，那天下午我一直在操場看你們的表現(xiàn)，可是誰知道教導主任沒事在教學樓逛，發(fā)現(xiàn)這么多班級，只有我們班空無一人。然后我就被批了。還讓我好好教育一頓你們。不知道你有沒有注意到那天晚上我跟你們說寫檢討的時候，教導主任一直在后門站著。”

“這樣啊，原來老師您也不是那么壞啊。”我說。

“都是自己的學生，再說了你們做的又沒錯，只是學校領(lǐng)導有點太偏激了。”他淡然地說道，也不知道要是教導主任正在他旁邊他還敢不敢這么說了。

我想了想，還是決定問出來：“那個……老師，請問你記得你生日嗎？”

沒想到我這一問反倒把他給問住了，他稍加思索了一會兒，說：“你這么一問我還真想不起來了。”

“為什么你們大人都會這樣？我爸前幾天也是的，連自己的生日都忘了。”我脫口而出，也是把他當成一個朋友來對待的。

“許念一，這個很正常，等你長大了你就明白了。”

“可是生日對一個人來說是這么重要，怎么會忘記了呢？”我不解地問。

“許念一，你知道你最大的毛病是什么嗎？理想主義，太理想了。你有沒有聽過一句話，理想主義者的結(jié)局悲壯但絕不可憐。當然啦，不是說理想點不好，可是當你分不清理想和現(xiàn)實的時候，那就是你的可悲了。你以為生日很重要，你以為你永遠不會忘記。可當你長大了，你就知道現(xiàn)實是多么殘酷了。”

“現(xiàn)實會讓你根本喘不過氣，甚至即使壓死駱駝的最后一根稻草已經(jīng)落下了，現(xiàn)實也會再給你重重一拳。生活會讓你忘記原本以為很重要的事，比如生日，比如曾經(jīng)你所期待的夢想。”

“你想想，你爸爸每天工作壓力肯定很大吧，每天回家要照顧你和你媽媽。生活的壓力根本不允許讓他有剩余的心思留給自己的生日。許念一你要懂得不是每個人的生活都能想詩寫的一樣浪漫。”

我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有時候我真的把很多事情都想的很理想，還甚至會覺得它一定會像我想的那樣。

“好的老師，我知道了。”說完后朝隊伍跑去，看到楊一一和汪蘇又開始談笑風生起來。我心想，這又是什么時候和的好？感覺他們簡直是把感情當成兒戲了。

班主任的話在幾天之后的一個晚上得到了驗證。

回家的路上看到一個晃蕩的身影，甚至有好幾次差點摔倒。本來不想多管閑事的，但是當他走到路燈下的時候我才注意到那是我爸，連忙跑上去攙扶著他。

我卻聞到一股濃烈的酒味兒，我聞不慣這味道，差點吐出來。突然想起我媽，我爸很少這個點還沒回家，我媽現(xiàn)在應(yīng)該已經(jīng)很著急了，真怕她又一個人跑了出來。

他看上去喝的真不少，許久才認出來扶著他的人是自己的兒子，驚訝地看著我，說：“誒，怎么是你？今天考試考的怎么樣啊，難不難。”

“爸，你還真是喝糊涂了，考試還有幾天啊。”我看到他嘴角竟然還有一些奇怪的東西，想必是吐的時候留下來的，也不知道弄干凈。我連忙拿出紙給他擦了擦。

“許念一，你和你媽還真是像啊。”他突然感慨道。

我趕緊問：“你喝成這樣就不怕我媽生氣啊，還有，回來這么晚，我媽又該擔心了，萬一再一個人出門了，怎么辦！”我是真的有點生氣他這個樣子。

他突然大笑起來，說：“你以為我想這樣啊，社會上有時候太多身不由己了。你不喝，合同就別想簽。人活著不就是為了那幾個錢嗎，想過的好一點有什么錯？但是想過的好一點，有些酒是不得不喝。受罪啊，我只是想讓你娘倆過得好一點怎么了你告訴我！”他似乎對我剛剛說話的態(tài)度感到很不滿，語氣中充滿了批評的味道。

“太累啦，你看我忙的連我生日都忘了。還好你提醒了，要不然估計等今年過完了我都不會想起來還有生日這一回事。”

我猛然想起胡欣跟我說過的，連忙說道：“對不起爸，我不該那樣跟你說話。”我扶著他上樓梯，他突然不走了，一屁股坐到臺階上，拉著我也坐了下來。

“你媽我已經(jīng)讓你舅接到他那里去了，所以不用擔心的。我這輩子，最對不起的有兩個人，一個是你弟，我沒能管好他，要不然他也不會……哎。另一個就是你媽了，我但凡那幾天多注意一下，她可能就不會這樣了。可是我，當時只忙著喪事了，根本沒騰出時間陪她啊。我真是個傻逼。”說完他狠狠地錘了自己的大腿。而這也是他第一次當著我的面說臟話。

我們爺倆就這樣坐在樓梯里，時不時吹來一陣寒風，混雜著我爸身上的酒味，五味雜陳，說不上來的感覺。我們兩個人臉凍得發(fā)紅，但他似乎并沒有進屋的想法，我也只好陪著他。

沒想到他竟然跟我聊起了他和我媽的故事。故事很短，卻需要我爸用一生的時候來講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