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頂電視塔建造工程仍在繼續(xù),鄉(xiāng)干部們避進了政府大院,但潛家被騷擾的日子卻是沒完沒了。不斷有男人上門吆喝幾聲,更有女人來嘰嘰喳喳嘮叨上一陣,仿佛只要這樣那山就變成他們的了。
這陣子潛麗琴對潛家姐弟說得最多的就是:“你們要記牢,別人遞給你們的東西千萬不能吃。你們想吃什么,媽媽全部給你們買。”早中晚斷斷續(xù)續(xù)無數(shù)次,第二天一大早她又會緊張兮兮地提問:“昨天媽媽跟你們說什么了?”
潛小麥知道她是怕別人在小孩子食物里下毒。而這種擔(dān)心在農(nóng)村并不多余。是以,除了星期天照例挑了貨物叫賣,其余空暇時間她都一步不離潛小海。
事情有愈演愈烈之勢,除了有人上潛家叫板,大隊里的人也涌到了鄉(xiāng)政府大院。電視塔爭地事宜已經(jīng)一躍成為南江村最新的八卦話題。每天晚飯后,都有人愿意頂著呼呼冬風(fēng),在信用社門前的水泥橋上交流八卦。
這一天,潛小麥奉命去橋頭收衣服。
一大群男女老幼見潛家孩子過來,都停了一瞬,后來又顧自聊開了。
嗓門最大的自然要屬李大富:“我們隊里幾個人今天去鄉(xiāng)政府鬧了,這幫孫子拖了又拖,嘴里說著研究研究,研究個屁啊。”
王家男人典型的跟屁蟲:“是啊,他們自然是能拖就拖,拖到塔造好,既成事實了,我們能拿他們怎么辦?”
一陣大嗓門的粗口中,一個不咸不淡的聲音道:“楊勇那個憨貨,那山等于是半賣半送給了人家。我賣粉干在芝溪那邊聽說了,當?shù)厝唆[一鬧,那補償就翻了兩番,有將近兩千呢。”
潛小麥故意放慢了手里的速度,強壓下心頭火,看來自己練字遠遠沒達到心平氣和的份兒,還是很容易被挑起怒氣。微微側(cè)身斜睨了過去,赫然是好久不見的蘇家如,正蹲著身子手里拿了根“龍枝”在地上劃撥著。
“有這回事啊?”聽到了這么猛的新消息,議論剎時達到高潮,有七嘴八舌說“楊勇這次發(fā)了”,有憤憤不滿說“楊勇憑什么把我們的山賤賣了!”更有義憤填贗說“憑什么縣里看不起我們南江,少給了這么多,那我們也要給它鬧上一鬧。”
這廂,李大富還捋了捋袖子,很是豪情滿懷地號召:“明天咱們也上山鬧去,你們誰去?”可惜,人群里應(yīng)者聊聊無幾,看熱鬧做跟隨等分成都可以,但真刀真槍和你一起頂風(fēng)作案除非腦子進水了。
這廂,蘇家如不咸不淡的聲音又響起了:“那倒不至于。這山嘛,歷史以來是公社的。這山頂嘛,一山疊著一山,歷史以來更是大家共有的。咱們村‘水賢公’不是還健在嗎?他那時是大隊書記,把他抬上山,指點一下就是了。”
眾人紛紛點頭稱是,于是移駕“水賢公”家里。潛小麥三兩下收好衣服往回走,不由冷笑,原來蘇家如就是狗頭軍師啊,怪不得以前風(fēng)平浪靜的,這陣子卻愈演愈烈。真是狗改不了吃屎,前世今生一個樣兒,虧自己原本還打算井水不犯河水來著。
而后的事情潛小麥施施然就不太關(guān)心了,他們可以去鬧去瘋,但鄉(xiāng)政府做事總要講個有憑有據(jù),不至于隨之起舞吧。是以,她不知道的是,那群人擁到“水賢公”的院子痛訴一頓后,那位布滿皺紋精瘦硬朗的老人卻只淡淡說了一句:“歷史以來,女婿都是幫丈人的,你蘇家如倒是與眾不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