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榮贗數學課代表的潛小麥，放了學早早收齊作業本向教師宿舍樓走去。

教師宿舍樓就在教學樓的左手側，穿過走廊走不上幾步路就到了。這會兒，過道里彌漫著淡淡的飯菜香味兒，偶爾有碗筷叮當聲從門縫里傳出。細心地定睛一窺，這時候，你會看到講臺上斯文儒雅的老師們，正褪了外衣捋起手袖，埋頭大口大口不顧形象地咀嚼飯菜呢。

譚向陽的房間在二樓最里側。潛小麥敲開房門的時候，他正就著涼汽水啃饅頭。房間布置得很簡單，一床一書柜，一張書桌，一張餐桌，上面倒也放了些電飯鍋、煤油爐和鍋碗瓢盆的餐具，都積了些許灰塵，想來也只是備用裝飾性質的。

譚向陽依然眉目清朗俊秀挺拔，臉卻白得跟年糕似的。開了門見是新任數學課代表，接過一撂作業本放在書桌上，看潛小麥亦步亦趨跟進來也不覺得奇怪。這學生他記得分明，名字很通俗，作業做得飛快，還是個賣火柴的小女孩。他也正好有些問題想調查調查。

譚向陽開了個頭：“喜歡數學嗎？”

“喜歡?！?

譚向陽繼續追問：“我的數學課怎么樣？能聽懂嗎？”

潛小麥不假思索：“很有意思，《數學王國的辯論會》《孫悟空分火柴》這些我可喜歡了。”告訴一個人，你的辛苦水土不服收效甚微。這樣的話潛小麥說不出口，即便是對一個成年人，那也是令人沮喪和失落的。

譚向陽清淺一笑：“那以后要加倍努力啊。這次考試你沒考滿分，要繼續加油。”

“是?！睗撔←溦遄昧讼?，看時機差不多了便說：“譚老師，我有件事情想拜托你?！?

“哦？”譚向陽被眼前這個學生的鄭重其事搞笑了，點點頭鼓勵她說下去。

“我前幾次看到你在出黑板報，圖文并茂，上面的插畫可漂亮了。很久以前我就想跟你學畫畫了。”

譚向陽不答反問：“為什么不向張老師學呢？”

潛小麥顧左右而言他：“我就喜歡跟譚老師學?！睂嶋H情況是，南江鄉校根本沒有專業的美術音樂教師，張雪梅跟藍亦鳳一樣系自學成才，沒經過正規的師范教育。她也一直視美術為副科，放由學生自己照著美術課本隨便涂畫，反而鼓勵學生看書做作業。

譚向陽倒也不排斥，期中考試后他多少有些失落，一片低潮中有個學生主動上門來請求學東西，好為人師的自己不能不說感動，于是循循善誘：“那你想畫什么呢？”

潛小麥快速從書包里掏出《素描教程》遞過去。譚向陽翻了翻道：“這個對你來說難度有些大。我也是上師范后才接觸的。”

潛小麥接了話茬：“我聽別人說，這個學好了，以后想畫什么就能畫什么了?！?

譚向陽點頭同意：“素描雖然枯燥，但是一切繪畫技術的基礎。你只要堅持不懈練下去，應該會出成績的。以后我每周給你上一課，你每天交一張作業上來?！币膊欢嗾f，俯身從書桌底下抽出畫板，三兩下備好紙筆，給潛小麥講解起握筆姿勢與線面結構……

走出教師宿舍樓，黑暗已經悄悄籠罩了村莊，西方天空也僅剩下一點紫紅色的彩霞。潛小麥遠遠就看到潛麗琴端著飯碗倚門向學校方向眺望，未等她走近，就提高嗓門嚷嚷開了：“你今天怎么這么遲才回來？跑哪里玩去了？天黑下來都不曉得回家吃飯的啊？這陣子剛覺得你懂事點，你就開始野了……”

潛小麥心情舒暢不予理會，潛麗琴愈發覺得女兒怪胎：“你還開心得意？我在說你呢。放學了不回家很光榮啊，還有臉笑得跟偷了腥的貓兒似的?！?

這次潛小麥回嘴了：“我才不是貓，我是醉翁?！弊砦讨獠辉诰?，在乎山水之間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