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的課很簡單。學生們都是自己來上學的,藍亦鳳譚向陽指揮著全班42個學生清掃了教室。這種掃地擦玻璃的活計,對干慣農活的農村孩子來說都是小意思,尤其是第一天上學,小朋友們都想在老師面前留個好印象,都特賣勁兒。三下五除二,二十分鐘就搞定了。
接下來,藍亦鳳宣讀了一下學校的作息時間,叮囑小朋友們上學別遲到了。也說了下上課的紀律,譬如不能隨便說話,不能做小動作,不能打罵同學之類的。
最后,發了練習本。還叫著名字依次每人發了一張16開的白紙。這就相當于是介紹會了。李賢君啊,林妙啊,孫紅梅啊,阮慧慧啊,陳祖平啊……同學們的名字五花八門,都挺有特色挺好聽的。待等到藍亦鳳叫潛小麥時,教室里笑聲就此起彼伏了。潛小麥敢發誓,她從譚向陽手里接過白紙時分明捕捉到了他眼底的笑意。
白紙左上角已經寫了潛小麥的名字。今天的家庭作業就是模擬寫自己的名字。藍亦鳳譚向陽布置完作業就早早放了學。
潛小麥進得家門來,就直接把書包放在小廚房的餐桌上,取出白紙寫起家庭作業來。為啥不進房間專屬書桌上寫呢?因為呆會兒有事要問潛麗琴。
潛小麥的字本來就一般般,許是這小胳膊僵硬笨拙,好端端一個“潛”字,愣是被寫成了笸籮大的一個“四不像”。搞得潛小麥呆在那里,不知道該怎么繼續下筆。這“小”字到底是該順水推舟寫個笸籮大的襯“潛”字呢,還是按正常標準書寫去襯簡單點的“麥”字?
汗!一個名字都這么難搞定。不會人變小了,智商也變低了吧?
潛小麥又認真用勁寫了幾個,效果都差不多:橫看成嶺側成峰,高矮胖瘦各不同。不由問潛麗琴:“媽媽,我的名字誰取的啊?”
潛麗琴做著晚飯,手里利落地削著茄子,“問你爸,是他干的好事。怎么,被笑了?”
潛小麥低聲說:“那倒沒有。”
潛麗琴繞到灶前加了把火,回來繼續說:“我當初就說了,取這么個名字不好聽,沒準還得讓人笑話。我當初就提議該叫“小青”來著。我懷你的時候啊,看了一出戲,叫《玉蜻蜓》,我特喜歡。但你爸死活不肯。”
“為啥?”
“說你有個遠房表姑叫什么青的,帶著這個字。”
“哦。”潛小麥沒說出來的是:老媽啊,你更絕。爸取的是植物,您老都過渡到動物去了。你們當家里開生物館啊。
沒多久,楊勇就挑著滿滿一筐蕃薯到家了。剛放下籮筐,潛小麥就拋出了問題:“爸爸,你為什么要給我取這個名字啊?”
“嗯?”楊勇喝了碗水,走過來看了看潛小麥寫的名字,笑嘻嘻地湊過來:“怎樣,很有特色吧?”也不擦臉換衣服,就在潛小麥身邊坐下,看女兒寫她的“四不像”。看得癢癢的,就拿過女兒手中的鉛筆,寫了幾個給她示范一下。
潛小麥又重了一遍問題。
楊勇想了想說:“小時候,我們家里窮,老是吃不飽。”
潛小麥滿頭黑線,心里頓時有不好的預感。
果然,楊勇又道:“我最喜歡吃饅頭、面條了,看見地里的麥子就歡喜。”
潛小麥徹底無語。
看女兒兩只眼睛瞪得大大的,楊勇想了想,便來了個番外:“其實我也挺喜歡看小麥的風景的,我特喜歡看小麥在太陽底下恣意地生長,聽麥粒漲破殼衣的聲音。到了四月,太陽底下一片黃燦燦的麥海,多漂亮啊!”
嗯,這還差不多。想不到爸爸還蠻抒情的。潛小麥心里想道。其實她自己并不排斥這個名字啦,名字嘛,符號而已。再說了,20世紀末,有一本《麥田里的守望者》風靡全球。潛小麥是沒看過啦,但聽說引起了好大的反響,其中之一就是好多城里人跑到麥地里拍寫真咯。從此,土得不能再土的麥田,就跟時尚啊、潮流啊、后現代啊掛上了邊。
這廂,楊勇跑回房間,把自己心愛的鋼筆拿了出來,遞給潛小麥豪氣地說:“寫字一開始就要用鋼筆寫,這樣練的字才漂亮。”
潛小麥依言接過來寫了幾個。21世紀誰還寫鋼筆啊,這東西潛小麥足有十幾年沒碰過了,感覺比鉛筆更難寫。楊勇這只鋼筆連帶墨水,質量都不太好,寫下去很快就暈開。寫得小了,那“潛”字都成一團墨黑的污點了。
潛小麥冏了,不由深深嘆了口氣。看來自己什么都得從頭學起啊,第一件事就是要練一筆好字。
楊勇看著女兒吃癟的樣子,就開玩笑安慰:“小麥啊,這‘潛’字太難寫,你就跟爸爸姓吧,‘楊’字多簡單啊。”
潛小麥正不知道該怎么回答呢,潛麗琴就罵開了:“你老糊涂了,跟孩子說這些干嘛。”又對潛小麥說:“小麥,你帶點糠,去看看豬吃得怎么樣了。”
潛小麥溜下條凳,去樓梯底下舀了勺糠,到后面豬廊去了。
楊勇碰了一鼻子灰,也笑笑,摸摸鼻子到溪里洗澡去了。
兩只豬吃得差不多了,加了點糠,吃得更歡了。潛小麥進得屋來,發現剛才沒注意的潛小海跑回來了,正趴在餐桌上。預感不好,趕忙咚咚咚跑過去,一看。
OMG,潛小海,你在造什么孽咯。這傻瓜還笑呵呵抬頭邀功來著:“姐姐,看我畫的寶劍”。是啊,潛小海這家伙正握著楊勇的鋼筆做著他的英雄夢呢。只是可憐了潛小麥那張快寫滿名字的白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