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放開我!”
“你小子老實一點。”
一條偏僻的小巷,四五個壯漢押著一個約摸十七八的毛頭小子,他的兩條胳膊被反綁在身后,腦瓜上歪戴著一頂破布圓帽,著了一身半舊的綢緞長衫,應該是后來改過的,顯得松松垮垮,并不怎么合身,走起路來跌跌撞撞,不時得還被別人推搡吼上幾下。
除了壯漢和這小伙以外,前面還走著一人。這人身姿挺拔、膚白肉嫩,看樣子也就二十出頭,只是那俊俏的眉眼透著一股淫蕩之氣,深紫綴花的長衫被一條黑色絲帶于腰間一分為二,掛了一個綠色繡花荷包,腳上蹬著一副嶄新的白邊黑色靴子,一看就是大戶人家的公子哥。
“唉,我就不放開你,你能把我怎么樣?”這公子哥停下步子,把臉杵在那毛頭小子面前挑逗說道。
見毛頭小子被氣的咬牙切齒,公子哥更得意洋洋,用手里的扇子拍了拍毛頭小子的臉,嬉皮笑臉說道:“有本事來咬我呀?”
見那毛頭小子也只是干瞪著眼,便又說道:“切,你勸你還是消停些,想想一會該怎么和你那楚楚可憐的姐姐解釋吧!”公子哥面帶淫笑邊說邊做了一個下流的動作,形容女人的豐乳肥臀。
幾個壯漢聽后眼睛立刻閃出一絲淫意,跟著咽了一口唾沫。
“你們休打我姐注意!”毛頭小子停頓了一下,接著又從鼻腔里淺淺哼出了一句:“我姐夫知道定繞不了你們!”
后面這句那么沒底氣,還想用來嚇唬人!
“哈…哈…哈”公子哥和那些壯漢們一起大笑起來。
見毛頭小子像說錯話一樣,把頭耷拉下去,公子哥便收拾住笑聲,但嘲笑的語氣還在,回道:“你姐夫呀?就刀疤臉那個?”
公子哥說著自己拿手在臉上比劃了一下。然后瞟了仍在發笑的壯漢們幾眼,故意扮著害怕得丑相說道:“唉吆,是李一刀呀!我好怕呀!”
幾個壯漢被公子哥逗的更樂了,個個嘴張的大兮兮的,擦拭著眼角的淚水。
“少爺您就甭逗我們了,咱還是趕快走吧!”一個壯漢回過神來,眼淚汪汪得說道。
“好嘞,咱走著!”公子哥說完,眾人都止住笑聲,又開始推搡呵斥著毛頭小子往前走了。
幾個人曲里拐彎又連著穿了幾個巷子后,腳步停在了一個小院門口。
柴扉做的大門,黃土院墻,踮起腳尖就看到了院里。
三間灰磚正房坐北朝南,院子被收拾得干干凈凈,一道晾衣繩上掛著幾條白色繃帶。
“公子,應該就是這家了!”一個壯漢說道。
公子哥放下墊著的腳,對著毛頭小子壞壞一笑,說道:“是你叫門呀,還是我呀?”
毛頭小子頭扭向一邊,滿臉怒色也不作答。
公子哥眉頭一皺,收回笑臉,給旁邊的人使了一個眼色。
其中一個壯漢點了點頭,便箭步向前沖到了門口,榔頭搬的拳頭把那柴門砸的“當當”作響,邊嘴里大聲嚷著:
“開門!”
“開門…開門!”
嚷叫了幾聲,便從院里傳來一個女人嬌滴滴的聲音,“是誰來了?”
“開門,開門,再不開把你這門給你卸了!”
敲門的壯漢話音剛落,門就“吱呀”一聲開了。里面女人只探出頭看了一眼,忙著就要關門。
“唉!小娘子,莫要急嘛!”門扇被公子哥一把拉住。
小女人試著用勁,但門紋絲未動,只好作罷。
那像吃了蜂蜜一樣的嗓音,甜得讓人骨頭都酥了。“師公子,我家官人并不在家,您有事還是改日再來吧!”
“噢!這個我自然知道,想必你家官人這會還在慈云寺過堂呢!不過放心,我不找他,我是特意來找小娘子你的。”
公子哥說著話,手就摸到了這女人的手背上。
“師公子,請你放尊重些!”女人一臉嬌羞,嚇得急忙把手收了回去。
這手軟綿綿的帶著微微香氣。師公子淫笑了一下,把被掙脫了的手放在鼻尖嗅了嗅,一副享受的表情。
“師家和,你再敢碰我姐,我和你沒完!”毛頭小子終于忍不住開口了,兩眼通紅一副要拼命的樣子。
女子一聽是弟弟的聲音,也不再僵持,把師公子撞了一個趔趄,跑出門來。
毛頭小子一見到姐姐淚眼婆娑起來,剛才的猛勁也全沒了,抽泣喊道:“姐!”
“他們沒把你怎么樣吧?”女子上下查看著弟弟。
“姐!”
女人檢查了一番,也沒發現有什么不對的地方,便開始責問那幾個壯漢,說道:“我弟弟又怎么招惹你們了?”
“自己問去!”其中一個壯漢氣兇兇說道。
“姐,是我輸錢了!”沒等女人問呢,毛頭小子自己就說了。
“你怎么又去賭了?”女人氣的用那肉嘟嘟的小手打了弟弟幾下,梨花帶雨的臉龐帶點氣意更惹人疼了。
“輸了多少?”女人抹了一把淚水,問道。
“也不多,就十幾兩銀子!”師公子帶著一臉壞笑答道。
女人聽后身子一軟,師公子趕忙上前扶住,滿臉淫笑眼睛直勾勾得盯著懷里女人那鼓馕馕的胸脯。
女人忙推開師公子,自己趔趔趄趄站了起來,眼里帶著怒氣說道:“我們會還錢的!”
“錢也可以不還,不過你得……”師公子一雙色瞇瞇的眼睛上下打量著女人豐碩的身體。
女人身子往后撤了撤,目光里有些畏懼。
“得陪我們爺玩玩,這錢就免了,啊…!”
另一個壯漢替師公子說完了剩下的話。
說完這幾個壯漢相互看看,淫笑了起來。
師公子咳嗽了一聲,打斷了他們,“少爺是那樣的人嗎?”
幾個壯漢不吭氣了,“本少爺從不干趁人之危的事情!”
回過頭來對女人說道:“小娘子莫怕,我就是過來再提個醒,只要你家男人把嘴閉嚴實了,今天這事就全當沒發生過。否則……”師公子做了一個抹脖子的動作。
姐弟倆被嚇得不輕,連著點頭。
師公子滿意得笑笑,對著看押的兩個壯漢使了個眼神,就把毛頭小子身上的繩子解了。
臨走時,師公子丟下一句話:“不要說我今天來過這里!”
師公子一行走后,姐弟倆趕忙進了院子,還把門從里面用棍子頂住,生怕這些人再返回來。
“春生,你上次怎么跟你姐夫發誓的?”女人從外面一進屋子就開始責問。
“啊…非得把這個家拆了你才滿意是不?”
毛頭小子名叫趙春生,訓話的是他的姐姐趙春燕,兩人相差十幾歲,春生兩歲的時候父母就去世了,是姐姐把他拉扯大的,后來姐姐嫁給了捕頭李一刀,他也就跟著過來了。
只可惜姐姐姐夫結婚多年未有生育,慢慢得把這春生當成了自己孩子一樣對待,舍不得打,舍不得罵,結果就把這孩子給慣壞了。現如今都十八九人了,成天無所事事,倒結識了一幫狐朋狗友,到處吃喝玩樂。
就在前幾天忽然被人找上門來,一家人見了那簽字畫押的字據,這才知道春生在外面欠下了不少賭債,這個并不富裕的家庭根本一次性拿不出那么多錢來,李捕頭好說得說要債的才同意寬些時日,后來李捕頭到處籌錢,把衙門里上上下下借了個遍,但借來的錢也只是杯水車薪,連還零頭都不夠。
眼看就到了還款的日子,李捕頭急的都快要上房了,但就在最后期限的前一天晚上,張縣丞的一句話讓他看到了“希望”,但他的“希望”卻成了別人的“絕望”。
那天夜里,他已入睡。忽然門外響起一陣急促的敲門聲,待穿好衣服出去一看原來是同衙的劉哥。
就問:“劉哥,你不執勤,怎么跑來找我?”
劉哥焦急說道:“顎縣令讓你現在到衙里一趟!”
“是有什么急事?”李捕頭問道。
“三言兩語說不清楚,你到了就知道了。”
等到了縣衙,李捕頭才知道原來是白日里準備的菜品“清白之年”臭了。他剛開始不以為然,心里想著不就是一盤蔥花豆腐么,至于著急忙慌把他喊過來么。但聽了顎縣令和張縣丞談話后,頭上也不由冒出冷汗來。往大了說,這是有欺君之嫌啊。
幾個人討論了一番,最后還是采納了張縣丞的建議——連夜去豆家莊再采購些豆腐回來,這或許就是最好的補救方法了。
等到他去牽馬的時候,忽然發現馬棚角落里有一人影,月色暗淡,看不清楚人臉。
李捕頭停住腳步,低聲呵斥道:“是誰?”
說罷,人影便閃了出來。
李捕頭仔細看了看,緊繃的臉松了下來,行禮問道:“張大人,您在此處干嘛?”
“哦,自是在等兄臺!”張大人走出來說道。
“張大人找我有事?”李捕頭好奇問道。
“自是,為兄有一事相求!”
聽張大人這樣說,李捕頭有些不敢當,忙謙虛說道:“只要是李某力所能及之事,定不推脫!”
張大人此刻已過了跟前,月光打在他的臉上,顯得煞白煞白。
“此事還真是只有兄臺能夠辦到!”說完便俯在李捕頭耳旁輕聲細語又說了幾句。
李捕頭聽罷,又出了一身冷汗。他驚愕的看著張縣丞,不明白他這話里的意思。
“什么叫只身一人空手回來?”李捕頭越想越糊涂,就脫口問道:“那帶回來的豆腐怎么辦?”
“丟了!”
“那康存賢呢?”
張縣丞直接做了一個抹脖子的動作。
李捕頭一愣,心想張縣丞和這康家到底有什么深仇大恨,非得要置這康存賢于死地,雖然剛才說了只要他力所能及的都可以,但這殺人的忙他怎敢輕易答應。
張縣丞看出了李捕頭的難為情,他已經想到了肯定會是這樣,但他手里還有一張王牌,不信就撬不動這李一刀。
“春生欠的賬也該到期了吧?”
李捕頭看了他一眼,真不知這張縣丞葫蘆里賣的什么藥,就等著他繼續往下說。
“其實也就幾百兩銀子,若此事真能成了,除這些錢外,我單獨再給你一筆!保證你下輩子都衣食無憂。”
這個砝碼的分量恰到好處,瞬間就壓斜了李捕頭心中的那桿稱,他開始有些動搖了。因為靠他的俸祿去還這些賭債,就算是不吃不喝,少說也得還個七八年,況且真如張縣丞所說,還能再額外獲得一筆錢財的話那自然最好不過了。
只不過康家和他無冤無仇,尤其是康存賢和他也算是半個兄弟,他真懷疑自己下不下手去。
張縣丞老奸巨猾的眼睛,早看透了李捕頭的心思。又悄悄在他耳邊說道:“放心,不用你動手,你只要不救人就行了。”
李捕頭略微停頓想了一下,但也沒立即應了。徑直去棚里牽出來兩條馬,然后躍上其中一條,鞭子一揚,趕往康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