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子上放的菜又一次涼了,但憐兒不嫌麻煩,準備拿去再熱。
“憐兒……”
守業旁邊喊住她,因為自打回來,憐兒像得了魔怔,飯菜做好,擺上桌卻不讓人動筷子。涼了她拿去再熱,反復幾次菜都要粘成一坨了。
憐兒停下,又成了一個木頭疙瘩,眼睛癡癡的望著窗外。
外面天已經蒙蒙黑了。
不好的念頭在守業腦海里愈發強烈。這時,忽然大門嘩啦響了一聲,憐兒像根彈簧立刻蹦起來。
“是爹回來了!”她高興的好比百靈鳥,歡快的飛了出去。
朦朧中顯現出幾個人影,跌跌撞撞朝著燈光走了過來。
微弱的亮光首先照清了扎根,他滿臉通紅,搖頭晃腦,接著一股酒氣撲面而來。
憐兒停住步子,一臉的驚愕。
因為黑暗中又同時浮現出三張臉來,恐怖詭異而又猙獰。白臉像來索命的無常、“蛤蟆”臉像夜里成了人形的妖怪、剩下的一張倒像個人臉,但卻獨眼滿面猙獰,也如儈子手一般。
“師傅,在不?”
“我得給他報喜…咱馬幫兄弟…都…都出來了!”扎根斷斷續續說道。
說完,還沒等憐兒回話,他身體閃了過去,與他一起的還有那三張臉。
接著聽見守業一聲嘶喊,“老子要殺了你們!”但聲音轉瞬成了痛苦的呻吟。
憐兒回頭一看,只見獨眼左右手各掐著一個脖子,她沒多想,趕緊沖了過去,抱住獨眼一只手咬了起來。
李獨眼眉頭一皺,胳膊使勁一擺,三個人都摔在了地上。
扎根歪著腦袋看著守業,臉上得意的笑著,說:“你個小兔崽子,橫什么橫。老子如今是馬幫的總把式,你吃老子的、喝老子的,還他媽不知足!”
說完一個酒嗝上來,沖的他眉眼一皺。
然后轉身一臉諂媚,對師家和他們說道:“幾位哥哥,屋里請!”
三張臉排成一列,先飄進了屋子。
等扎根進來,他見屋里沒人,于是師傅師傅的四處亂喊,尋著。
“這小老頭子還躲了!”他沖師家和他們傻笑了一下,又說:“哥幾個隨便坐,兄弟這就給你們倒茶。”然后踉踉蹌蹌的去拿茶壺。
外面,路生先爬了起來,又去把憐兒和守業一一扶起,這時田雞卻站在門口對著他們喊話:“哎哎,你們給老子消停點,不然現在就送你們上路。”
三人感覺到了事情不對勁,互相看看點了點頭。
“跑!”守業一聲令下。
三人撒丫子朝院門跑去。
李獨眼聽見,一把推開田雞,出門小跑幾步一個騰躍,擋在了孩子們前面。
面目猙獰一笑,拔劍而出。
“哎,先不要殺他們!”師家和及時出來制止。
李獨眼看了看主子,把劍收了回來。然后找了根繩子把守業、憐兒、路生一起綁了。
三個孩子被推推搡搡帶進屋來,扎根見了,有些不解。問:“家和兄,這是何意啊?”
憐兒哭著對他說道:“師兄,這個白臉無常殺了守業的父親和伯父,然后今天在亂墳崗還打傷了我爹!”
師家和冷笑了一下,心想他什么時候成了索命的無常了!
“憐兒,還跟他廢什么話。他早就和他們穿一條褲子了。”守業說。
扎根酒意微醒,盯著師家和,看他表情是要師家和給個說法。
師家和白臉抽了一下,目光看向田雞。田雞嘿嘿一笑,說:“得,扎根兄弟。剛才酒樓里本就打算給你講,可見你喝多了,現在既然又提起來了,不妨就給你說了吧!”
于是就把事情的來龍去脈說了一遍。
扎根臉色變得凝重起來,帶著怒氣說:“這么說來,救我們出來的不是你們?”
到了現在提這些已經沒任何意義,不管你扎根是怎么出來的,但你已經是上了賊船,怎么可能輕易下去。扎根臉上懊惱不已,他是懊惱怎么會是這樣,他真心的希望是師家和救了他們。
田雞說完,余光瞟了一下師家和,只見白臉表情平靜,看來他并沒有說錯話。于是過去在扎根肩膀上拍了拍,說:“兄弟,你還信哥哥話不?”
扎根眼圈紅著。
“我們今日為什么到縣衙?那就是去救你的呀!”
田雞見扎根面色有了轉變,接著從自己袖口里掏出一沓銀票來,在扎根面前甩了甩,說:“看到沒,銀子我們都準備好了,只不過是被別人搶先了一步。但是具體是誰救你出來,暫時還不清楚!”
但扎根腦海里已有了答案,他有些不知所措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面。
如今他真和他們成了一條線上的螞蚱,想要回頭那是不可能的了。他看著憐兒,眼里述說著無奈。
田雞知道扎根喜歡憐兒,故意在他耳邊說:“高興點兄弟,哥哥知道你喜歡這小妮子,你要真舍不得咱就把她留下。”
扎根和孩子們或許還不知道竇二哥已經回不來了。
憐兒還拿竇二哥嚇唬他們,說:“你們要是敢動我們,我爹定饒不了你們。”
扎根確實被這話唬住了,他轉頭看了看身旁的師家和。
師家和嘿嘿冷笑了一聲,然后指著憐兒說道:“小丫頭嘴還挺厲害,剛才聽你叫我什么無常?”
他頓了頓。
“白臉無常!”憐兒小嘴罵道。
“對!還頭回有人這么叫我。”說完,師家和故意瞪著眼珠子,口里“啊啊”的叫著,晃著腦袋,把臉杵在了憐兒面前。
“啊!”憐兒嚇的閉住眼睛,大叫。
“小妮子!”師家和嘴巴得意說著,把臉收了回去。
“放心,爺還舍不得勾你的命!不過你爹……”師家和說到這把話止住。他看著憐兒水汪汪的大眼睛突然有些于心不忍,再說,只憑李獨眼一面之詞,也不能枉然斷定竇二哥的死活。
現在還有正事要辦,他也懶得和憐兒再斗嘴。但卻給扎根吃了定心丸,讓他放一百個心,所有的事都有他師家和擔著呢。
把飯菜重新換了,酒水擺好,其他的把式們也都來齊了。
但每個人進來,頭句話就是問竇二哥和兩個孩子呢,扎根也不會撒謊,居然說他們走親戚去了。
這個借口有點不切實際,馬幫正處于生死關頭,雖說竇二哥不當總把式了,可不能說撒手不管他們吧!大家都心生疑慮,可又沒人提出。他們心里想的,只是如何保住自己的飯碗,要真有骨氣,其實也不會來赴宴了。
來了,就已經想好站哪隊了。只是現在竇二哥不在,他們良心上稍微好受點。
黑黢黢的草房,憐兒臉上的淚水在肆意淌著。此刻她唯一的希望就是爹爹快點回來救她,可隨著時間一點點流逝,希望也在變得渺茫,女人的第六感很準,她隱約感受到了即將到來的悲痛!
屋里杯盞相碰、歡聲笑語,與草房的寂靜悲傷成了鮮明的對比。好比,黑暗里關著心存光明的人,光明下卻隱藏著不為人知的黑暗。
觥籌交錯。車把式們輪著給師家和敬酒答謝,以至于他咋白的臉也有了幾分血色。
正在興頭,忽然聽見門外有人敲門。師家和讓田雞出去開門,可田雞剛出屋門口,又退了回來。
師家和問他怎么回來了,他卻一副為難的表情,小聲說外面怕是竇二哥的鬼魂,回來報仇來了。
師家和瞪了他一眼,說要真是鬼魂的話,何必在大門口,不干脆進屋里;再說,現在竇二哥還生死未卜!可田雞就是不出去了,借口是萬一真是竇二哥呢,這老頭最恨他們這些販大煙的了,是人是鬼他還有命能再進來嘛!
這樣一說,師家和心里也忌憚起來。最后還是扎根安排了一個車把式出去開門。
這個車把式帶著幾分醉意,晃晃悠悠到了門口,門一打開,瞬間酒意全無。
外面敲門的是柳家的路管家,只見他面如凝鐵、身后跟了一幫家丁。
車把式剛說了一句:“你們找誰?”就被路管家推在了一邊。
接著一行人闖了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