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令已是八月,雖入了秋,但這北方的秋老虎可不是白白得名的,自是熱的讓人受不了。
好在入了夜還是起了點微弱的小風,屋里的人們就都待不住了,除了炕上躺著的女子。
“這二閨女還不生?”
“可不是嘛老祖宗,少夫人都鬧騰了好幾天了!”產婆低著頭在向一個老夫人回話。
這老夫人,衣著暗紫色的綢褂,手里拄著拐杖,焦急的神情堆滿了整個臉頰。
“你扶我干嘛?真是的,你女人這在里頭鬧騰著呢,你也不知進去陪著,我還沒老的只剩下一把骨頭呢,這風還吹不倒我呢!”老夫人邊說邊把拐杖在地上噔噔的磕了磕。
扶手的青年男子笑了笑,有些靦腆,說道:“娘,那我去了啊?”
“去去去!”老夫人說道。
男子看了一眼產婆,產婆立馬明白了意思跟著一起進屋去了。
“我看這二閨女也就是嚇唬人,一時半會這肯定是生不下來的。”老夫人朝著屋子自言自語了一句。
“你說是不?劉管家!”
旁邊的管家趕緊湊過頭來回話,“老祖宗,您就安安心心的等著抱孫子,咱康家吉人自有天相,肯定沒事的!”
“劉管家,你呀就哄我老婆子寬心!這年月,兵荒馬亂的,大清朝上下哪還談的上安心。”老夫人說完話,頓了頓,又不解的問了句:“你說那洋人真就那么厲害,真能打進紫禁城去?”
“老祖宗,這個可不好說。聽說洋人的槍炮可厲害著呢!”劉管家一副兢兢戰戰的樣子,連話里的語氣都透著不自信。
老夫人吃疑的看了管家一眼,心想這些個人倒真沒了膽,還不如她一個老婆子呢,若那些鬼子真踏入了三里屯地界,她一定敢端起大廳墻上他丈夫的那把獵槍放上它幾響。
劉管家頭上戴個黑色的布帽,膚色本來就白,這月光一晃倒有點瘆人。
老夫人趕忙收起眼神,說道:“走,咱們去前院看看。”
這是個典型的套院,前后院子在西側留了個門,當地把這種形式的門叫做“二道門”。
過了“二道門”,就到了前院。是個四合院,與“二道門”處在一排的就是正房,是康家大爺的住屋,剩下的就是放雜物以及下人們的屋子了。
聽著拐杖聲,屋里的女人就連同男人迎了出來。
“娘,您還沒睡下呀?”屋里女人嬌滴滴的說道。
“喏,又鬧著呢!”老夫人用頭點了點后院。然后又說:“你們怎么也不睡?”順便白了一眼兒子。
兒子自然明白母親的意思,還不是在怨他七八年了還沒和媳婦要上個孩子。現在倒好,肯定是要讓老二趕在前面了。
女人也看明白了,害羞的低頭喊了聲:“娘!”
“娘也是為你們好!”老夫人輕輕摸了摸兒媳搭扶在自己胳膊上的手,這手柔滑皎潔正似投下的月光。不禁心里暗自嘆氣,也是,這丫頭那都好,就是懷不上孩子。
“劉叔,咱們糧倉都檢查過了吧,現在外面亂紛紛的,必要時要多派些人手!”康家大爺故意岔開話題說道。
“大爺,您放心好了,咱們的店鋪和糧倉我都吩咐過了,都趕天還不黑就齊溜的關門了。”
“對了,縣衙要咱們準備的食材我也都送過去了!”劉管家順便說了一句。
康家大爺連忙瞪了劉管家一眼,老夫人聽的有些糊涂,就問:“什么縣衙準備食材?”
康家大爺知道瞞不住了,雖然媳婦拉了他幾下衣袖,但還是壓著嗓子說了,“八國聯軍進紫禁城了。”
說到這,老夫人身子抖了一下,兒子知道她要問什么。就又接著說:“不過兩宮都安全逃了出來,昨天我顎舅讓衙役來傳話說大概過個兩三天兩宮行輾就要路過咱們縣上,顎舅這不好心,讓咱康家在老佛爺面前露個臉嗎?。”說到這,康家大爺有點按耐不住自己內心的喜悅,他肯定是想自己做了件光宗耀祖的事。
聽完這些,老夫人神情凝重側過頭來,看著劉管家。
劉管家把頭要扎進褲襠似的。
“娘,是我讓劉叔不要告訴您的。我也是怕您費心,有弟妹的事夠讓您累心的了。”
老夫人回過頭來看向兒子,兒子剛才的這一番話讓她心里很不是滋味。是喜,是兒子懂得心疼人,懂得為這個家承擔責任;是悲,是覺得兒子這么大了,做事還不夠成熟,城府還不夠深。
她抬頭望了望月亮,心里默默念叨到著,老頭子呀,你在上邊好好保佑咱康家一切都順順利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