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倫?艾倫?”
艾倫感覺自己的肩膀被稍微推了推,等他回過神來才發(fā)現(xiàn)自己正安然無恙的坐在沙發(fā)上,手中還捧著自己的課前筆記。
然而他的淚水卻在從眼角不斷滑落。
他從未感受到的挫敗感涌上心頭,那是一陣委屈感,不是因為有人怪罪或是錯怪他任何事,只是因為自己的無能。
他沒能拯救自己的父親。
“你沒事吧?艾倫。”
見艾倫低頭不語,馬丁接過剛泡好的咖啡遞給艾倫,順帶遞給他一張紙巾,讓他好好清理一下淚痕。
與前兩次不同的是,這一次艾倫沒有被咖啡燙到,也沒有用桌角下的那柄美工刀割破自己的手臂,只是接過咖啡杯輕啜一口,腦海中不斷回想著約翰曾對他說過的話。
“你要記住,艾倫。跳躍回去后,千萬不要再來找我了。”
“沒用的。艾倫,你的到來早已注定了結果是什么。”
艾倫不明白約翰話里的意思,更不明白約翰那欲言又止的表情說明著什么。他只知道無論如何,他都不能讓約翰落得一個在精神病院慘死的下場。
“馬丁,對不起,我可能要先離開了。”
“嗯?身體不舒服嗎?這樣的話我可以先送你回家,沒關系的,我們去跟主管說一聲。”馬丁說著推了一把擋在他身旁的尤金,顯然他并不想給這個曾經的同校同學任何一點好臉色看。
然而艾倫卻沒有理會馬丁,而是獨自一人從安全出口跑了出去,手中緊攥著課前筆記,以及被他死死捆在左手上的懷表。
那枚散發(fā)著古老的金屬氣息的懷表告訴他,他還有拯救父親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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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波士頓地區(qū)警察總局,下午三點。值班警察不斷看著時鐘,祈禱時針能夠早一點指向下班時間,他們還在期待今晚的美國男子職業(yè)籃球聯(lián)賽。如果不是局長巴德爾沒有批準他們的假期,恐怕這時間就算有人撥打911都會無人應答。
“凡賽提!把你的大麻給我扔了!”
“你可管不著我,我只是來休假的。老伙計,我這可是正規(guī)的醫(yī)療大麻。”
局長辦公室內傳來砸東西的聲音,警員們卻是一陣偷笑。顯然,他們很喜歡看局長吃癟的樣子。
趕在下班高峰前,街道上沒什么車,但也花了艾倫整整四十分鐘才趕到這兒。在他看來,求助警方可能是拯救父親性命的唯一辦法。
可讓艾倫感到無助的是,他壓根不知道該如何報案。倒不如說,即使他知道該如何報案,也不知道該怎樣告訴警察一天之后將會有殺手在精神病院內殺害自己的父親。
直到有一位穿著便裝的棕發(fā)男人從辦事大廳內走出來跟他搭話。
“這世道真是越來越沒天理了,該死的,不過是在警察局里抽個大麻而已。小伙子,來一口嗎?”
望著面前正吞云吐霧的肥胖男人,艾倫說話也不是,不說話也不是。他知道跟一位吸嗨了的瘋子說話是有多么不明智,但約翰胸口淌血的畫面出現(xiàn)在腦海中,讓艾倫不得不鼓起勇氣跟這瘋子搭話。
“不了,我不會抽。能不能告訴我該怎樣報案?”
“什么?報案?”
見他的反應,艾倫有些后悔跟這名中年男子搭話,因為他在聽到艾倫的話后就開始莫名其妙的哈哈大笑起來,一句“兄弟們,來生意啦!”讓警察局內的所有目光都匯聚到了艾倫身上。
隨后,那名穿著便裝的中年男人幾乎是硬拽著艾倫讓他坐在椅子上,親手推開了桌子那頭的一名警員,坐在原本屬于那名警員的座位上。
“說吧,無論你有什么疑難雜癥。我,優(yōu)秀的凡賽提警員都會為你解決。”他就像是一只醉鬼揮舞著酒瓶子般讓艾倫感到厭惡,但周圍的警員卻沒一個敢上前來,反而是嗤笑著看著艾倫此時出糗的模樣。
難道是,惡作劇嗎?
艾倫不敢說什么,只是輕聲問道:“難道……我不需要先填寫什么表格一類的東西嗎?”
“不……不…不,”凡賽提搖了搖夾著菸的手指,“告訴我,我能為你解決任何事。說吧,是小貓小狗丟了,還是錢包被人搶了?”
“都不是。約翰,我的父……我的父親,在明天早上七點鐘會被人殺害。”艾倫說著,將緊握著懷表的左手向內縮了縮。
“殺害……”凡賽提瞇起眼睛,他說話不再大聲,而是開始仔細打量著艾倫,將自己手上的香菸按在桌角處熄滅,“那么,你是如何知道的?有人跟蹤你的父親?還是他被某些罪犯暴力監(jiān)禁了?”
艾倫深吸一口氣,說道:“都沒有,我只是知道他會在明天早上七點十五分被人殺害,又或許是七點十四分。”
聽到艾倫口中的話,周圍的警員一陣哈哈大笑起來,他們認為艾倫可能是個喝多了的小毛孩,盡管艾倫還沒有到法定飲酒年齡。
“告訴我,你是怎么知道的?”只有凡賽提沒有笑,他一臉感興趣的模樣打量著艾倫,顯然他不認為艾倫在說謊,但也沒有打算就這樣在什么都不知道的情況下輕易幫助他。
“我……我不能說……”
該死!
艾倫攥緊拳頭,握著懷表的那只手臂再次向里縮了縮,他認為來到警察局就是在浪費時間。
哪知凡賽提直接起身,扔掉了原本打算交給艾倫的那張報案表格,朝著艾倫揮了揮手。
那意思明顯是在說,請回吧。
這一舉動又惹得周圍警員一陣嗤笑,他們壓根沒有把艾倫的話當回事。
惱火,倒不如說是憤怒。
以往的艾倫對于其他人的嘲笑從不在意,因為他明白如果自己接下了對方的嘲笑,那么更多的攻擊就會接踵而至。對待傷害最好的方式是沉默,那是艾倫這些年來一直相信著的。
但在目睹了父親的死亡后,他發(fā)覺這樣沒有用,他甚至不知道該怎樣讓周圍那些正在嘲笑他的人聽進去他話中的半個字。
“該死!我爸爸就要死了,你們難道就不能嚴肅點嗎?”
處在氣頭上的艾倫雙手猛地砸向桌面,嚇得幾名警衛(wèi)直接從腰間掏出波士頓警察標配的格洛克17對準他。
艾倫知道自己惹禍了,雙手舉起,緩緩離開了座位。
“凡賽提,你是不是又吸嗨了!”
周圍的笑聲停止了,艾倫的叫嚷聲讓局長從辦公室一路小跑出來。局長看了看周圍的情況,以為是凡賽提又惹了禍,坐在艾倫身前。
“都給我把槍放下,沒看到這只是一個孩子嗎?”
于是在局長歉意的表情下,艾倫又坐回座位上。
“我很抱歉,你是?”
“艾倫,艾倫·圖靈,我的父親約翰·圖靈將會在明天早上七點鐘遭人殺害,地點是國王山谷療養(yǎng)院。”
局長聽到艾倫的話微微皺眉,他與其他警員的反應一樣,他們都不相信艾倫。但局長還是一臉嚴肅,遞給艾倫一張表格,讓他先填下名字,以及案件詳細內容。
畢竟在整個美國,在案件發(fā)生前十二小時報案的事件屈指可數(shù),其中又有絕大部分是假案和惡作劇。
“如果報假案,則會受到200美元及7天拘留的處罰,你清楚嗎?”
“巴德爾。”凡賽提叫了一聲局長的名字,但局長卻毫不在意的繼續(xù)說下去。
“我們必須要一定時間來確定案件的真實性,如果你能給我們更多消息……”
“巴德爾。”凡賽提又叫了一聲。
“更多消息,我們才能及時派出警力……”
“巴德爾!”
“你到底想干什么!?凡賽提!”
“他說的是真話。”
局長略微一愣,扭頭看向艾倫。隨后在整間辦公大廳內,偷笑停止了。沒有一個人再敢嘲笑艾倫,取而代之的,全是一臉凝重。
凡賽提推開局長,在他耳邊輕聲說了句“這個案子我管了”后,再次坐回那個位子上告訴艾倫,讓他將兩只手全部平攤在半空中。
自然而然,懷表也暴露在眾人的視野當中。
“你是左撇子嗎?”
“啊?不是。”
凡賽提的問題讓艾倫感到奇怪,他不問艾倫為什么拿著懷表,也不檢查艾倫手中那形象可疑的懷表,卻要問艾倫的慣用手是哪只。
“你有任何的肢體疾病嗎?”
“沒有。”
然后凡賽提摸了摸艾倫的左胳膊,又摸了摸他的右胳膊。
可無論怎么看,凡賽提的目光都沒有聚焦在懷表上,一次也沒有過。
“請問,為什么要做這些事?”
“沒什么,只是有些好奇罷了。”凡賽提說著,在表格背面開始畫圖,艾倫能看清他畫的是兩只手臂,可左右手臂表示肌肉的顏色深淺卻不同,隨后他把那張表格揉成一段扔在地上,告訴艾倫,“你今天晚上別回家了,家里面有任何親屬嗎?”
“有,我的媽媽。”
“找個理由告訴他今晚你回不去,我們得去見一趟你父親。”然后凡賽提指了指周圍看上去比較壯碩的六名警員,“你,你,你,還有你們三個,今晚加班,跟我走。”
“遵命,長官。”
然而讓艾倫感到十分不解的是,自這名叫做凡賽提的便裝男子推開局長后,局長就再也沒有插手過他與艾倫之間的交談,甚至凡賽提只需要一句話,就能讓所有警員閉嘴,老老實實的聽著艾倫講完所有的話。
于是,艾倫以所羅門老師晚上需要與幾個同學研習課題的理由在電話中跟母親請完假后,他便跟著凡賽提在附近的某家小咖啡廳內坐下來吃甜點,消磨著本就為數(shù)不多的時光。
盡管他一點吃甜點的心情和欲望都沒有,可在凡賽提告訴他“你這么皺著眉頭也不是辦法”時,他還是選擇向美食屈服,畢竟在時間中跳躍了這么多次,他還未吃過一點東西。當然,是由凡賽提來付錢。
“所以你是怎樣判斷我并沒有在說謊的,凡賽提警官。”
攪拌著胸前的卡布奇諾,艾倫對面前這位不走尋常路的警察有了些新的改觀。他不僅僅敢在警察局內抽大麻,更是能讓大波士頓地區(qū)警察總局局長對他完全放任不管,并且直接從局長手下調配警力。
如果說他是一位普通的小警員,論誰也不會相信。
“說謊的人有三種,一種是膽大敢于說謊的,一種是膽小不敢說謊的,還有一種是演技好的。敢于說謊的人一般會盯著別人的眼睛,希望對方相信你說的話。不敢說謊的人一般會在說謊的時候看向自己的慣用手,并且會撓癢癢,心理作用的瘙癢感普通人可忍受不了。”
凡賽提一邊大口吃著面前的奶油泡芙,一邊痛飲著一大杯冰鎮(zhèn)可樂,這也難怪他會挺著如此大的肚子。
“那么第三種呢?”
“第三種就是你父親那樣的,身經百戰(zhàn)的男人,只會告訴別人他想讓別人知道的事情。至于那些他想隱瞞的,別人就算捅破了天都別想知道。這點你倒是不太像約翰,不過也有相似的地方,就是你們的慣用手都是右手,卻總會讓左手保持緊張狀態(tài),遺傳病嗎?可能是吧?”
“你認識約翰?”
在艾倫的印象當中,約翰只是一名大學教授,勉強能夠稱得上是科學家。很少會有朋友,更別說能跟什么警務人員打交道了,更何況面前這位還是一名能夠隨意使喚警察局局長的“警務人員”。
凡賽提吧唧吧唧嘴,點上一根煙,向周圍那些對他在公共場合吸煙表示不滿意的人露出了腰間的警槍稍稍威懾一下,就再也沒有人敢把目光投向他。
“這事兒說起來比較復雜,大約是在六年前吧,那家伙被卷入過一場連環(huán)殺人案里。當時我是主要負責的警員之一,還不算特別懂事,不過還是費盡心思幫他擺脫了嫌疑,雖然嫌疑犯我們也沒有抓到。”
“六年前?”
艾倫咬起了手指,他清楚的記得,約翰被關入精神病院的時間,也是在六年前。并且在被關入精神病院之前,他的確消失過幾個月。
難道說,約翰當時并不是簡簡單單因為精神疾病被關入精神病院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