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倫在等候室呆了整整一夜，從波士頓地區的警察們找到他，到整理命案現場，以及后來的審訊工作，直到現在。

天已經亮了，窗外不知何時有了鳥鳴聲，艾倫不知道自己到底在這兒坐了多久，他只知道警察從昨夜到現在已經來來回回換了三趟班。

而他仍然坐在等候室中，不像是審訊室但性質又與審訊室差不了太多的地方，呆呆的坐著，呆呆的看著白墻，不知自己應該做些什么。

他無依無靠，說的不好聽一些。如果死的只是母親，他或許還能借住在弗雷德家一陣子，弗雷德那家伙肯定很歡迎他，但根據那些警察所說的，弗雷德也死了。

艾倫在整個大波士頓地區再也沒有認識的人，他沒有親戚，也沒有朋友，他甚至不愿意回到那個家里去。警察們拿艾倫沒有辦法，只能在等候室的角落放上一張行軍床，在吃飯的時候自己掏腰包順便為他帶上一份。

然后，等著局長的命令。

人人都在可憐這個大男孩，但沒有人有那個能力去幫助他。

他早已餓的沒力氣，臉上毫無血色可言，濃重的黑眼圈讓他看上去如同僵尸一般嚇人。漸漸地，那些警察也不愿意來找他聊天，只是偶爾過來問上一句。

艾倫的回答卻永遠都是“啟示錄”，“郇山隱修會”和“圣婚”。

“很不好受不是嗎？”凡賽提打開房門，手中領著在街角處買的半份蛋糕，順便將一瓶百事可樂放在艾倫面前，“我知道甜食不太好，但這種情況下你不得不承認，甜食是最能補充能量，以及讓人稍稍好受一些的東西。”

“凡賽提……”艾倫看著面前這個在他印象中永遠都是邋遢、骯臟和齷齪的警察，總算說出來一句，他沒有整夜重復的詞語或者句子，這讓凡賽提吃了一驚。

要知道，凡賽提在這之前可從未見過艾倫，他對這頹廢的小子一無所知。

“我們在哪里見過面嗎？”凡賽提將蛋糕推到艾倫面前，但艾倫沒有半分舉起叉子吃一口的意思，他就像是個發過毒誓的絕食示威者一樣，不達到目的，誰也別想拯救他那條爛命。

有些自暴自棄了不是嗎？

“見過，很多次。拯救約翰的那一晚，拯救馬丁的那一次，以及后來，比特鳥失竊的那一次。”艾倫盯著凡賽提，空洞的眼神中凡賽提無法讀出任何感情，艾倫只是在陳述罷了，毫無感情地陳述，“你的大麻是從舊城區的毒販子那兒拿的，他會定期進貢以免被你抓走，你討厭欺軟怕硬的混蛋。其實你是個好警察，你會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依然保護著無辜的人。”

艾倫想起了拯救約翰時，凡賽提即使失血過多，即使最后已經離開人世了，手中仍然握著那把格洛克17對準國王山谷療養院會見室的大門外。

沒錯，一名好警察。優秀的推理，敏銳的鼻子，但他也無法幫助艾倫。

沒人能幫艾倫，艾倫現在就連自己的第二次機會也沒了，他能做些什么，他不過是個普通的剛步入大學的大男孩罷了。

“好吧，我越來越搞不懂了，這案子或許只有超能力者才能破，”凡賽提站起來，無視墻角的“禁止吸煙”表示點上一根萬寶路，“你和弗雷德經歷了莫名其妙的儀式，嫌疑人在案件前一天就從精神病院逃了出來，現在無父無母的你還在這里告訴我你到底有多了解我，而我們卻從未見過面。事實上，沒錯，你口中的我一點也沒錯。大麻，我最討厭的人，這些都沒錯。”

“你破不了這案子，沒人可以……”

“但是！”凡賽提伸出一根手指，示意艾倫閉嘴，“沒有我不能破的案子，你知道嗎？沒有！我這輩子都不會哄小孩，以為蛋糕和百事可樂就能把他們騙到手，就像騙我鄰居家的小男孩告訴我他爸爸的炮友有多少個的時候一樣。顯然不是這樣，軟蛋一樣的小男孩沒法靠騙，因為他們根本沒想過要復仇不是嗎？”

“復仇？”艾倫抬頭看向凡賽提，他的眼中終于有了一些顏色，凡賽提能看出來，那是名為“憤怒”的感情，“你什么也不知道，凡賽提。就好像前幾次一樣，你沒能拯救約翰，你沒能拯救馬丁，你也沒能拯救比特鳥或者我媽媽！”

“或許！是因為你從來不肯相信那些能夠幫助你的人，是因為你不把事情告訴現在唯一能幫助你的人！”凡賽提給了艾倫一巴掌，門外的警衛看到這一幕后想沖進來攔住凡賽提，卻被凡賽提一腳踹開，“我，費爾·凡賽提，是目前這個警察局里唯一能幫你的人！幫你復仇，你的母親被殺了，聽到了嗎？你媽媽死了，你這個慫包！”

“媽媽死了……”

艾倫捂著臉，淚水如同決堤的河流從眼角落下，他不斷地重復著那句話，腦海越來越清醒。

莉莉死了，被約翰殺了。

“沒錯，你媽媽死了！你卻還跟個弱智一樣在這兒哭，你還沒斷奶嗎？你的雙手是用來做什么的？難道你不想用它們復仇嗎！”凡賽提還在說，他就像想到什么似得，與艾倫一樣，流下眼淚。

但這絲毫不影響他繼續刺激艾倫，直到艾倫完全恢復理智，直到艾倫肯告訴他哪怕一絲一毫有用的東西。

“多伊爾的一家都死于氰化物，一家三口。死的不止是你媽媽，弗雷德跟你們圖靈家已經有多少年鄰居關系了？五年？六年？他五歲的女兒也被氰化物毒死了，那個小女孩才五歲！”凡賽提伸出了五根手指，那樣子像是在怪艾倫一樣。

像是將那小女孩的死怪在艾倫頭上，可艾倫卻知道，弗雷德根本沒有什么女兒，他光棍了一輩子。

“弗雷德沒有女兒，沒有老婆，他一直都是個大光棍。”

“那這個你怎么解釋？”凡賽提從口袋里掏出一張照片，那是弗雷德，以及弗雷德摟著的漂亮女人，他們笑得很開心。弗雷德的懷中，還有一位看上去僅僅只有兩三歲的孩子，“這是我在多伊爾家找到的。你現在可以認為照片作假，那么死去的尸體也會作假嗎？”

時間發生過變遷……

那是艾倫唯一想到的可能性，因為艾倫明顯記得，在他將懷表交給約翰之前，弗雷德的家里還沒有過其他人的到來。

他家里就沒有過其他人的痕跡。

除非約翰利用懷表跳回過去改變過某些事情，現實發生過改變，但艾倫并沒有注意到。

他只是一直沉浸在自己的傷痛中。

“好吧，是約翰。我是說，我不知道是誰殺的媽媽……但參與者有兩人，約翰·圖靈和奧利維亞·所羅門。一名是我爸爸，一名是我在馬薩諸塞州理工學院的班主任，負責計算機科學及編程導論這門課程。”艾倫妥協了，他終于說出一些不一樣的東西，凡賽提等的就是這時候，他掏出自己胸前口袋里的筆記本將兩個名字寫在上面，但他卻感覺到了一絲不對勁。

不是約翰·圖靈這個名字，約翰在六年前只是失蹤，并沒有任何人見過他的遺體。

讓凡賽提感覺不對勁的是，“爸爸”這兩個字。

“你說約翰·圖靈是你的誰？”

“他是我爸爸，”艾倫奇怪的盯著凡賽提，他正在說一件他自認為理所應當的沒有絲毫問題的答案，“怎么了？有什么問題嗎？”

“事實上……”凡賽提從腋下夾著的文件袋中掏出四份文件。

克里斯托弗·圖靈，約翰·圖靈，艾倫·圖靈以及莉莉·圖靈。

在其中，艾倫看到約翰的那頁資料上的親屬關系，只有弟弟克里斯托弗。但是在克里斯托弗的親屬關系上，卻多了兩個人。

兒子，艾倫·圖靈。妻子，莉莉·圖靈。

“你在騙我……”

“不，這些都是從美國人口普查局拿出來的資料，”凡賽提看著艾倫，他知道艾倫沒有在說謊，“你是不是搞錯了什么？艾倫？”

“時間變遷了……”艾倫捂著腦袋，他盡量思索著過去的事情，后來才發現他完全想不通。

毫無頭緒，他無法承受這么大的信息量。

變遷之前他還是約翰的兒子，變遷之后他的親生父親就變成了克里斯托弗。

所有發生在約翰身上的事情變為發生在克里斯托弗身上，約翰和克里斯托弗的位置調換過來。

但那怎么可能，如果調換過來，艾倫的存在就應該會消失，而不是仍然坐在這里，仍然繼續以自己的意識生存下去。

“時間肯定變遷了，克里斯托弗是我父親，而弗雷德又有了妻女，這一切都跟我之前看到的不一樣。我的父親應該是約翰，是約翰才對……”

凡賽提指了指艾倫資料上的親生父親那一欄，上面寫著“克里斯托弗”。

“實際上，艾倫。我認識約翰，在六年前他從未告訴過我他已經有了家室，但他告訴過我他的弟弟有一個孩子。那孩子很聰明，甚至會比圖靈家族中的其他人都要聰明，那孩子的名字叫做艾倫·圖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