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克自由了,當他戴著手銬從馬卡洛夫等人吃驚的目光走出緣石監獄的大門時,他抱歉的看了對方一眼。如果馬卡洛夫稍稍注意的話,或許能夠在晚上回到囚室后發現羅克在他床鋪下藏好的羅克連夜趕工畫出來線路圖,有關于如何將的通訊裝置改裝成“電話”的圖紙。
那是羅克唯一能做的,也是他唯一能留下的,算是對馬卡洛夫的一個臨別贈禮。
盡管拜倫告訴過他,讓這些犯人聯系外界并不是什么好事,那只不過相當于多給了一些共濟會用以威脅他們的籌碼。就好像盧卡斯說過的“這是我最大的讓步”一樣,這種事情的發生,恰巧中了共濟會的下懷,讓他們能夠更加容易的掌控囚犯。
羅克卻仍然不聽拜倫的意思,盡力在離開前做好自己所能做到的一切,他感覺那一切都是他欠馬卡洛夫的。
那些斯拉夫人幫了他許多,至少賜予了他半年不必擔驚受怕的安靜的監獄生活。
“我要走了,伙計?!?
“一路走好,我們還會再見面的?!?
羅克從未感覺過心情如此糟糕,他看上去就像是一具行尸走肉,對周圍那些嘲諷他的犯人沒有半點反應,他的樣子像極了在油膩膩的包裝袋中吃到了一條過期的腐爛香腸,盡管拜倫從來不會把過期食品留給羅克,拜倫通常都會默不作聲地自己吃掉那些沒法吃的過期東西,這也是拜倫永遠霸占著馬桶的原因。
他隔著鐵網,向操場角落的拜倫投去目光,拜倫似乎早早就注意到他了,沒有為他送行,只是往他收拾好的行李中塞了一張筆記紙,并且告訴羅克“你總會用上這玩意兒的,但不是現在”。
羅克自然不想去猜想拜倫在上面寫了什么,光是無法讓拜倫離開這個鬼地方就已經夠讓羅克難過的了。
羅克走出監獄大門,他看到了當初那名檢查新犯人是否攜帶違禁物品的看守員,并跟他好好打了個招呼。
“嘿,我要出獄了,好歹也要說句好話啊?!?
那名看守員沒有理會他,而是默默的丟了一句讓羅克聽不懂的話。
“因為錫安山永不動搖,所以自由石匠永不動搖。祝你好運,兄弟?!?
羅克有些不明所以,他只能摸摸腦袋趕緊拿起自己的東西離開小紅屋子,踏上帶他回到大陸的那艘船。
大海的腥味讓羅克伸了伸懶腰,自由的味道并不怎么好聞,至少他不太喜歡那種大海的味道。
盧卡斯為他安排了一艘私人小船,上面畫著麥穗與星星,還有鐮刀與錘子作為船的標識,船的身邊還有一個大胡子男人正在朝他露出自己黃色的牙齒,看上去根本不像是友善的笑著。
“伊萬,我以為得回到海牙市才能見到你。”
伊萬還是那樣,穿著一身蘇聯軍服,毫不掩飾胸口正在太陽底下閃閃發亮的大塊勛章,至于那把斯捷奇金APS9mm自動手槍。
拜托,為什么來監獄你還會帶著它?
“我得防止你找不到家,畢竟我們已經換了一個地方工作?!边@半年來與斯拉夫人的接觸讓羅克對伊萬的口音早已毫不在意,他甚至能夠聽出來實際上伊萬的荷蘭語已經比監獄里的那幫家伙好上許多了。
“換了一個地方?我父親也在那兒嗎?”
“沒錯?!?
羅克隨著伊萬登上船艙,小到可憐的船上只有三個人,羅克、伊萬以及不知從哪兒被聘請過來的船夫。
“我原本還以為你會選擇再在緣石監獄里呆一段日子呢?里面的生活怎么樣?是不是很久都沒嘗到過美酒了?”感受著海浪帶給船只的搖晃,伊萬遞給羅克一支酒,只不過這一次到手里的不是啤酒,而是一大瓶伏特加。
“你想把我灌醉嗎?我以為我在里面的情況會被盧卡斯毫無保留的告訴你,至少盧卡斯把所有事情都告訴我了。”羅克灌了自己一嗓子,濃烈的酒味讓他不得不大口咳嗽,他從未喝過如此烈的酒。
“那個混蛋,”伊萬啐了一口,從羅克手中接過瓶子猛灌自己一口,“他跟我是大學同學,也是關系不錯的朋友,就是有些大嘴巴,什么都喜歡往外說。該死,我還想著能夠不讓你知道呢。”
“所以我能知道那‘計劃’到底是什么了嗎?”
伊萬沉默了,他似乎還沒準備好告訴羅克,但他不知道羅克實際上早就準備好了。
就像他之前對拜倫說過的那樣,有什么問題想不明白?那就去他媽的。我會選擇不去想,然后好好躺著睡一覺。
既然羅克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想要做些什么,那么干脆跟著伊萬給他的那條路走下去。
就算那只是名為自由的囚禁,但羅克從出生到現在的一生,都是在被囚禁中度過的。
跟一堆科學家在一起工作,那又不是什么壞事,要知道羅克可沒有好好上完中學,他靠著自學就跳過了整個中學階段的學習時光,并且進度還比別人都要快上一大截。
“未來演算計劃,”伊萬頓了頓,從船艙里的公文包中取出一小張文件,“這個項目是由尼古拉親自擬定的?!?
“哪個尼古拉?”
“尼古拉·米哈伊洛維奇·什維爾尼克,在間諜從艾倫·麥席森·圖靈家竊取到某項‘機密’的理論后,他親自下令,整項工程持續了45年。天吶,都45年了,我是從十二年前接手這個項目,包括伏羅希洛夫、勃列日涅夫、米高揚和波德戈爾內,他們都沒有權限知道任何有關于這個項目的消息,哪怕是一丁點。這項目在什維爾尼克下任后由蘇聯國家安全委員會進行直接管理?!?
“你是說,那些最高領導團的最高領導人?”
“沒錯,沒有一個人知道?!币寥f捂著腦袋,似乎是在回想很久以前的事情,“但是我們最近遇到了一個坎,博哈德告訴我是運算量的問題,我們的光導纖維技術已經從美國那邊購得,也將五處實驗室內的計算機進行聯結。但是我們得到的運算量,似乎遠遠不如預想中的那樣足夠。”
羅克靜靜聽著伊萬的陳述,伊萬的意思是,即使擁有了上十萬臺陣列計算機,計算機也仍然無法承載他們所需要的運算工作。
天知道他們需要演算什么?哪怕使用核彈在同一時間計算彈道轟炸遍整個地球,那些所謂的陣列計算機也綽綽有余。
“如果運算量不夠,你是否想過將所有計算機聯結互聯網,把陣列計算機作為終端,讓所有其他計算機。包括民用的,軍用的,哪怕是飛機上潛艇上,或者只是一個最簡單的家用洗衣機連接起來,讓他們一同進行運算。”
羅克是在當初看到愛格爾控制整個荷蘭地區的電話線路時產生的這種想法,并且在緣石監獄內將這種計算理論證實下來,他將其稱之為“駭入式網格計算”,由一群利用漏洞操控的松散耦合的計算機組成為一個擁有龐大計算能力的“大型計算機”。
如果這些計算機的數量足夠龐大,并且數據交互足夠及時,那么則能夠讓終端得到每秒內的上億次計算能力。
“你是認真的?”伊萬聽到羅克的想法后有些遲疑,顯然蘇聯在計算機這條道路上走的并不像美國那么遠,在國民計算機水平普及方面,蘇聯基本上很難挖到像羅克這種在計算機技術中有著獨特能力的人才。
黑客,電話飛客,那正是他們所缺少的。
“沒錯,這個方法應該可行?!?
羅克在緣石監獄的半年內并沒有少去圖書館,他總是能夠在一天內背完半本書的內容,然后再用下一天背完下半本,并且找出別的讓他感興趣的書繼續閱讀。
有趣的是,緣石監獄圖書館內的書他似乎永遠都看不完。
雖然羅克并不知道是伊萬讓盧卡斯每月都更新一批圖書館里的書籍,要知道那塊可不是什么犯人都愛去的地方。
“看來我需要讓他們修改一下研究方向了,你的意思是入侵其他計算機,然后讓那些被入侵的計算機為你工作,沒錯吧?”伊萬拿起電話,再一次向羅克確認道。
“大概意思沒錯,將所有運算工作按照類型劃分給每一臺受控制的計算機,這樣的話運算效率就能提升不止一倍?!?
這趟旅途走了很久,空氣中飄著的海水的咸腥味讓羅克并不太想睡覺,他聽著伊萬與電話的另一邊大聲嚷嚷。待到羅克接過電話后,對方才肯好好靜下心來聽從羅克的建議,然后帶著略微驚喜的語氣同意。
直到羅克上岸,坐進伊萬事先安排好的接送車中,他才昏昏睡去。
他來到了鹿特丹,距離海牙26公里的一個從未踏足過的城市,一個種滿鮮花的花園當中。
按照伊萬說的,那是羅克的父親,博哈德新買的別墅。而在別墅旁就是地下研究所的入口,不知什么時候,博哈德成了在鹿特丹的“計劃”項目的主要負責人。
“羅克!”博哈德從別墅大門走了出來,他顯然早就知道羅克會在今天回來,因為羅克大老遠就能看到博哈德在門口徘徊的身影。直到車輛接近別墅后,博哈德才假裝剛剛從屋內出來澆花,然后伸手給了羅克一個大大的擁抱。
“爸爸?!绷_克象征性地回應一聲,輕輕拍了拍博哈德的后背。
讓羅克沒想到的是,博哈德不知什么時候這么有錢了,甚至連仆人都有五六位,他曾今一直認為父親只不過是一位窮酸的大學教授。
“你餓了吧,我讓娜塔莎給你做幾道好菜。”
博哈德從屋子里招喚出一位金發的漂亮女人,羅克能從她的走路姿勢看出來她受到過很好的訓練以及教育,但是有一點讓羅克感覺她不太協調,就是她走路的時候,右手永遠都不會擺動。
“我想知道關于所謂的‘計劃’的事情?!绷_克直接說出了自己的想法,他可以基本肯定博哈德現在參與的研究就是拜倫曾經跟他提起過的,蘇聯的“未來演算計劃”,但他不可能這么輕易的就賣掉拜倫。
拜倫的全名是拜倫·麥席森·圖靈,他也曾今告訴過羅克,他的父親正是那位艾倫·圖靈,被蘇聯間諜竊取過“機密”的一位科學家。
蘇聯既然這種事都干得出來,羅克也不得不為拜倫的安危稍稍著想一下,所以此時他所知道的情報,必須要從父親口中再次得知一遍。
“計劃……”博哈德愣了愣神,在羅克見到他后,那種冷漠的動作、表情,以及只不過是象征性的拍拍后背,讓他眼中無比凄涼。但那凄涼只是短短一瞬,他隱藏的很好,然后轉頭問了問伊萬。
“告訴他吧,我授權他持有三級權限,ID卡都幫他準備好了?!币寥f笑著,從口袋中掏出一張寫著羅克名字以及工作職位的身份開,別在羅克胸前。
見到伊萬沒有意見后,博哈德清了清嗓子,示意娜塔莎離開,然后關上門,告訴羅克他能夠知道的一切。
“圖靈曾經有一個理論,是關于如何將一個人的精神送回到過去時間的理論,你可以理解為時間跳躍,只不過僅限于思維。當蘇聯掌握這個理論之后,根據圖靈的其他理論,包括‘圖靈機’在內,擬定了一份‘未來演算計劃’,試圖在特定的條件下,用計算機演算出所有有關于未來的可能性,并且在可控幅度下掌握未來?!?
博哈德說著,將口袋里的一份草圖遞給羅克,在那上面畫著的是五個數字陣列,指代著每個區域的陣列計算機所被分配的運算工作。
“理論實際上已經非常完善了,但是在運算速度上,就像你在電話里說的那樣,我們現在恐怕真的需要聯結整個世界的計算機,才能達到我們理想中的運算要求……”
博哈德的話還沒有說完,他的聲音就被門外的一陣“叮當”聲打斷,那就像是鐵鏈互相撞擊的聲音,越走越近。
隨著那聲音的漸漸消失,房門被打開了,在門外站著一位被鐐銬拴住雙手的男人,他在兩名蘇聯軍人的押送下走進屋內。
羅克一臉不可置信的看著那張臉,牙齒在他嘴中被磨的“嘎吱”響。
然后羅克吼了出來。
“愛格爾·巴甫洛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