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這樣,萬景天一直打水打到下午,累得筋疲力盡。他休息了一會,才去敲響了陳慶之所住的客房房門。
萬景天進門的時候,陳慶之的狀況不是太好,臉色蒼白,正在陳忠的服侍下服藥。
陳慶之看到萬景天來,有一瞬間小小地意外,然后在病痛的表情中擠出一個難看的笑容,他說:“你竟然這么快就來找我了?”
陳慶之現(xiàn)在的狀態(tài),喚起了萬景天記憶中那個被病魔纏身的陳慶之,那時候的的陳慶之虛弱并且痛苦,仿佛隨時都會故去,讓人不禁產(chǎn)生同情和悲傷。
可是陳慶之好些的時候,他便總是一副張揚跋扈、眼睛朝天的驕傲樣子,又會讓人全然忘記他的虛弱,忘記他是一個生命將盡的病人,甚至有時會讓萬景天恨不得親手掐死他。
萬景天對陳慶之的印象,的確有些分裂。
萬景天沖著陳慶之點了點頭,算作打了招呼,然后自己找了個地方坐下來,等陳慶之將各種藥丸慢慢吃完。
陳慶之最后留了一顆淡黃色的藥丸不肯吃,將它放在了一旁的茶幾上。萬景天認得那顆藥,是補元丹。
“先生?”陳忠不解其意,伸手又要去拿補元丹。
陳慶之把那丹藥按下,看了一眼萬景天,說:“他來找我定是有事要談,這顆補元丹等下再吃吧。”
補元旦是陳慶之所吃的藥中極為重要的一種,效果極好,但卻有一個奇怪的副作用,就是服藥后很快就會入睡,大概是需要在極為平和的狀態(tài)下發(fā)揮藥效吧。
萬景天見過陳慶之服用補元旦之后的效果,那時的陳慶之任憑萬景天怎么叫喊、怎么搖晃都睡得死沉,若不是還有呼吸,真跟死了一般。
而這補元丹,陳慶之每日都要服用兩次。
陳慶之讓陳忠先去門外守著,然后問萬景天:“你是來向我討問進一步的方法的,還是已經(jīng)殺了鐘不聞了?”
萬景天摸了摸背后青緣劍,有些自豪地說:“我已經(jīng)殺了他了,用這把劍。”
“哦?那還真是快。”陳慶之的語氣卻淡淡的。
難道不該有對萬景天殺人效率的贊嘆或者為自己所厭惡之人的消失而有的暢快嗎?
萬景天對陳慶之的態(tài)度并不算滿意,他皺眉:“你這反應(yīng)是不相信?”
陳慶之虛弱地笑,大概因為還沒有服用補元丹,臉色還很蒼白:“我信,但確實有小小地意外——我沒想到你竟然這么快就能做到,這還不到一日吧?”
萬景天把鐘不聞的腰牌掏出來,丟給陳慶之。陳慶之接過來仔細看了一番:“嗯,天虎會的規(guī)矩,腰牌不會輕易離身,看來你是真的殺了他了。”
萬景天一副“當(dāng)然如此”的表情,說:“那么現(xiàn)在,宋小川的事情我們清賬了?”
“清賬了。”陳慶之說,“關(guān)于那件事情,你不再欠我什么了。”
萬景天松了一口氣,跟陳慶之之間的“交易”,他始終擔(dān)著壓力。他說:“雖然扯平了,但我還是要感謝你。你原本避世清修,卻因為宋小川的事情破例來石榮山幫我;至于鐘不聞之死,雖然貌似你也有好處,但受益最大的那個人好像是我。總得來說,這兩件事情,我是賺了。”
看到萬景天這么實在,陳慶之奇奇怪怪地笑了:“哦?看來你也不傻!”
陳慶之這么一說,就相當(dāng)于是承認了萬景天上面“賺了”的說法。萬景天的心里反而咯噔一下。即使他早就覺得高寶山的分析有道理,覺得陳慶之有可能是故意幫他,但在心里一直沒法徹底讓自己相信,總覺得也許只是陳慶之不按常理出牌。
因為陳慶之那種“天下與我無關(guān)”的人,沒有道理幫他。
但這一下,算是陳慶之自己承認了。
萬景天有些生氣地說:“你之前一直當(dāng)我很傻嗎?——雖然我跟你比起來,好像笨了那么一點兒。”
陳慶之覺得好笑,有輕微地咳嗽。門口的陳忠轉(zhuǎn)過頭來,關(guān)切地看了陳慶之一眼,陳慶之沖著他搖了搖頭,示意沒事。然后他自己給自己倒了一杯水喝。他說:“我從來沒有小看過你,我只是對你一直很謹慎。而你,也不需要太聰明。你只需要擁有在正確的時候做出正確的決斷的能力,以及,相信你應(yīng)該相信的人。”
“什么意思?”萬景天側(cè)目皺眉。
陳慶之解釋道:“意思是沒有人是全能全才的,沒有人能盡知天下事,沒有人能看穿所有的陰謀——沒有那樣“聰明”的人,所以你也不需要做那種“聰明”的人。一個人撐不起一方天下,你如果想在你選擇的路上走下去,你首先要學(xué)會的,是‘決斷’和‘信任’。”
“你知道我要走什么路嗎?”萬景天奇怪地問。他的想法,自己也才剛剛決定不久,別人又怎么可能洞悉?
可陳慶之竟然點頭,表示知道。面對萬景天懷疑的表情,陳慶之說:“你不用用那樣的眼神看著我,這一切只是命中注定的事情而已。你的路,大概要就此展開了。”
“什么命?又注定了什么?”萬景天進一步追問。
陳慶之好像并不想詳說,他只是說:“青緣劍是嗜戰(zhàn)的圣器,它所選中的人,自然是要征戰(zhàn)天下的。”
“原來你是指的這個,”萬景天松了一口氣,“那你就誤會了,這劍在那個時候,只是沒得選擇而已,并不是看重了我的資質(zhì)或者才智。”
陳慶之搖搖頭:“一切都是命中注定。注定這把劍不會死,注定它會遇到你、認定你,也注定你會踏上一條不死不休征戰(zhàn)之路。”
萬景天無奈:“就僅憑這個嗎?你可真是說笑了,像我這種沒有靈根的凡人,憑什么征戰(zhàn)天下?”
陳慶之沉默了一下,說:“這其實也是我一直以來所奇怪的。你,不應(yīng)該是一個沒有靈根的人啊!你三次闖入了我的結(jié)界,又收服了青緣劍,現(xiàn)在又真的殺死了鐘不聞。若說這一切的一切都僅僅是機緣和巧合,我還真的不信。所以你,到底是什么樣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