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著要去療養院，許菁先去買了點水果，還有厚一點的衣服。

出租車沿著盤山公路，緩緩駛向療養院。

透過后視鏡，許菁一眼看到自己臉上帶著幾分病態。

要是這樣去見爺爺，他肯定是要擔心的。

起碼得化點妝，掩飾一下才行。

許菁涂了口紅，又往自己顴骨的位置抹了點，氣色看上去好多了這才放心。

車子在療養院門口停下。

保安亭里的男人見是她，笑呵呵地給她開了門，主動問候。

“許小姐也來看望老爺子？這樣的天氣還趕過來，可真是有孝心。”

也？

許菁心頭突地一跳，有種不祥的預感。

她順手從袋子里拿出個橘子，走過去遞給對方。

“除了我之外，還有人過來看過我爺爺嗎？”

保安大叔是個熱情的，笑呵呵地接過橘子，一邊把話說給她聽。

“那可不，前些天許大山帶了兩個兄弟過來，說是你叔叔伯伯，還有你弟弟和你媽也來過……前段時間隔三差五地來，最近這兩天來得少了。許是天氣不好，不怎么來了吧。”

許菁不由地感覺到后頸一陣陣發涼：“他們進去騷擾我爺爺了？”

萬一爺爺被他們氣到，舊病復發么辦？他老人家身體本來就不好。

雖然她已經告知護工，如果爺爺有事，第一時間通知她。

但是莫名的后怕還是不斷涌上來，許菁臉色都不淡定了。

“這倒是沒有。”保安保證道：“他們每次來都吵吵嚷嚷的，說是來探望病人，卻不見手里有拿什么慰問品，那架勢跟找人打架似的。我們安保部有收到通知，怕他們進去打擾病人休息，所以沒放他們進去。”

這話像是一劑定心丸，許菁懸著的心總算放下來。

不用想也知道，許家人來找爺爺，并不是真心探望他。

而是還沒死心，想弄清楚她為什么能讓爺爺住進這么好的療養院？

想榨出她手上的余錢呢。

幸好今天過來，并沒有碰上許家的人。

許菁松了口氣，給保安大哥塞了點兒錢：“麻煩您以后多幫忙照看著點，攔住他們別讓他們進去，萬一他們鬧事，也請告知我一聲。”

手里幾張現金跟燙手似的，保安不肯收：“您這是做什么？院長特地叮囑過，老爺子的事情要上心些，這都是我職責所在，要是讓院長知道我收你的錢，肯定罵死我，快收回去。”

許菁以為是他們業務要求，悄悄壓下對方的手，“我不說院長不就不知道了？收下吧，不然我不放心。”

保安大哥這才把錢收下。

許菁將自己的東西暫存在保安室，然后帶著路上買的水果進去看望爺爺。

老人家恢復得不錯，見許菁過來，非撐著身子坐起來和她講話。

蒼老的面上血色紅潤，看上去比前些日子確實好了不少。

看來，這筆錢花得挺值的。

老爺子握著許菁的手，輕聲問她：“這個時候你怎么會過來看我？醫院那邊不用上班么？”

許菁眼神閃躲了一下，垂著頭說：“今天我和同事換班，看著天氣轉涼，所以過來給您送幾件厚衣服。”

聞言，老爺子看向她，滿是皺紋的手似是無奈地顫了一下。

渾濁的眼神，像是看透了太多。

不過他沒有多說什么，只是和許菁聊著家常。

問她：“最近和孫女婿處得怎么樣？”

許菁笑了下，緩聲說：“沛恒他特別寵我，家里的事情不讓我操心，還給我買了很多新衣服。奶奶也很疼我，簡直把我寵成親孫女，就連沛恒有些時候都抱怨，懷疑我才是奶奶的親孫女。”

聽著這些話，老爺子松了口氣：“親家奶奶是個明事理的，明著偏向你，家里才會和睦，日子才會好。你對人向來沒心眼，雖說要懷抱感恩之心沒錯，但也要記住，無論什么時候你自己才是首位的。”

“我知道，爺爺，我現在生活很好，等您身子好了我和沛恒就要個孩子，到時候您可得幫忙帶孩子。小時候我就是您帶大的，我的孩子您肯定也會帶得很好。”

“好，為了給我家菁菁帶孩子，說什么爺爺也要起來。婆家縱然有千般好，等你生孩子的時候才能看出真假，爺爺可不能讓我寶貝孫女兒被人欺負了去。”爺爺攥著許菁的手，笑呵呵地說著，眼眶卻不受控制地紅了。

印象中她還是半大的奶團子，軟乎乎地坐在他的腿上，要他蕩著自己玩兒……

眨眼間，已經成了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也到了該當媽的年紀了。

老爺子拭掉眼底的淚，又問：“最近工作怎么樣？會不會太累？”

許菁心里已經醞釀了一番，笑著說：“挺好的，還能抽時間來看您，我不累。”

老爺子聽出她話里的差別。

真的沒事的話，她不會這么沉默寡言，肯定能說出一串有趣的事情讓他安心。

唯一的解釋就是，她的工作不順利。

小孩又在報喜不報憂了。

老爺子斂下自己的情緒，沒有拆穿許菁的話。

只是悄悄地拉著許菁，說了半天的話，又特地留她下來一起吃飯。

許菁想也沒想就答應了，陪著爺爺吃完飯之后，許菁打算離開。

保安亭里的保安笑呵呵的，將她寄存的東西遞給她。

又好心地送上一把傘：“眼看著天就要下雨了，估計會不好打車咧。”

“沒關系，我去下面站臺那里坐公交車好了。”許菁莞爾一笑，手上還拿著紙箱子不好打傘，便拒絕了保安的好意。

反正這里去站臺不過二十分鐘，走快點的話應該能趕在下雨前過去。

“那行，許小姐你路上小心。”保安和她道完別，總覺得自己有什么事忘了。

許菁沿著山路的位置往下走。

南城的雨季總是讓人猝不及防，許菁還沒走到站臺，天空就開始飄雨了。

豆大的雨水砸在身上，雖然身上穿著外套，但也挺涼的。

許菁不由地加快腳步，想著站臺那里好歹能遮著雨。

忽然，腳下崴了一下，她今天穿著淺口的皮質瑪麗珍鞋，鞋底很硬，腳踝很快就腫起來了，手也狠狠地擦在地面上。

手里的箱子飛出去，東西丟了一地。

許菁狼狽極了。

她緩了一會兒才過去收拾自己的東西，但是那些東西已經被雨水淋濕，到處濕噠噠的，書和筆記本更是濕了個徹底。

一股沒由來的委屈就這樣涌了上來。

好容易收拾好東西，走到站臺那里，許菁又看到了“維修中，公交線暫停”運營的消息。

她懊惱極了，頹然地坐在站臺的椅子上，看著無邊的雨幕，一時間覺得好冷好冷，好像被這個世界拋棄了一樣。

她好像回家……

可是哪里才是她的家呢？

家人不理解她。

好朋友遠在外地。

現在工作沒了，爺爺身體不好，到處都要錢……

她想著自己真的太失敗了，手機列表里那么多人，現在這個時刻，卻沒有一個人能聯系。

恍惚間，她看到屏幕上閃爍著陸沛恒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