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肅鎮。

湯世倡死了，可無論是總兵、巡撫還是監臣這一方方的大員，卻沒有一個人動身前往古浪衛。

反而，董繼舒在得到湯世倡的死訊之后，拖著監臣太監龐惠，向西巡查高臺所（今肅南裕固族自治縣）、鎮夷所、肅州衛（酒泉）三地。

十余日時間，原本湯世倡所轄之地，麾下將領盡皆被收服投效。

而湯世倡的家屬子女，在二人同時的慰問和安置之下，從肅州衛遷往甘肅鎮生活。

古浪衛所，南邊分水嶺北麓之下。

“公子！”

辛字總旗牧千兵朝著楊觀一禮。

此前楊觀就是跟隨牧千兵在長城內行事，二人可是不陌生。

“牧總旗。”

“可是發現了亂軍蹤跡？”

牧千兵點頭間翻身下馬：“根據探報，從黃羊川出來的這一群亂兵，進入了涼州衛境內，如今和涼州衛境內的一伙土匪匯合一起。”

“人數超過三百余，正在沿河而上，朝著天梯山方向行進。”

牧千兵在地面上用樹枝畫著：“從這里到天梯山，還有數座村鎮，土匪對這邊的情況很熟悉。”

楊觀捏了捏眉心：“是那白狼？”

“不錯！正是那群沙匪！”

沙匪…這個詞在涼州以及古浪衛的地盤上并不多見，但是由此往西，進入永昌、山丹和甘州五衛的地盤后，沙匪這個名號卻是大的嚇人。

從明朝中期開始，隨著肅州衛嘉峪關外安定、哈密、沙洲三衛失守，明軍退居嘉峪關防御西邊的土魯番以及赤金蒙古開始，朝廷對于甘肅這邊的貿易控制的能力便瞬間下降，以及甘肅地方官員的暗中對外貨貿，導致從這三衛之地，經過的商隊數量激增。

從那時候開始，沙匪便逐漸開始興起，后來各地衛軍都進行過數次絞殺，可這些沙匪依靠祁連山脈，加上在當地的民眾資源，出則必中退則無蹤。

而衛軍想要進山圍剿，所花費的力氣卻是入不敷出。

加上這三位之地的軍方將領，其實根本挨不著對外的貨貿，所以從中獲利極小。便是偶有奉承也不過是通過驛站、或者一些打賞來進行。

而這些沙匪多不擾民，只攻商隊，所以在一定程度上形成了一種奇怪的平衡。

單說涼州這一支沙匪。

其頭領名為白狼，出身甘州五衛之地，數年前韃子入關，衛軍抵抗不足，卻是這一伙沙匪嘯聚幫忙抵御韃子后，直接四散各處，最終只留下這一百多騎駐扎在涼州衛和古浪衛交界的一處殘破古寺內。

楊府不知是考慮其當年的功績，還是因為此地是古浪衛和涼州衛之間的交界之地，所以這些年一直未曾對這一支沙匪動手。

楊觀手指輕點刀柄，看著牧千兵。

“牧總旗，亂軍肯定是要殺的。”

牧千兵沉吟間微微點頭：“明白！”

“我這就調集辛字六旗人馬。”

及至中午時分，兩字十二旗人馬匯聚，兩位總旗，十二名小旗圍坐。

牧千兵給眾人分析著情況：“前方地勢平坦，沿著謝家河而上，這邊是黑羊鎮！”

“按照這群人的速度，他們今天下午，會抵達黑羊鎮，極有可能今晚就在黑羊鎮落腳！”

“對方很專業，這群亂兵里面，有古浪衛的夜哨，還有土匪的探子，周邊數里都在他們的探查范圍之內。”

楊觀微微蹙眉，古浪衛的夜哨主干都是湯世倡從西邊調過來，充斥進去的。

一方面是為了保證他選擇的陳仲能夠掌控古浪衛，另一方面，則是暗中護衛運送往西邊的商隊。

“古浪衛一共有多少夜哨？”

“明面上的，有二百余人。但我想陳仲肯定暗中也培養了夜哨。古浪衛靠近天梯山余脈分水嶺，在其中練兵，想發現都難，加上其掌控著一處軍馬場……”

見楊觀眾人點頭，牧千兵轉而說道：“古浪衛和我們涼州不同，涼州的夜哨更多的傾注在古混長城以北，而古浪衛的夜哨，多在黃羊川外、以及天梯山周邊活動，他們對這里的一切都很熟悉，甚至于這次和白狼攪和在一起，也是雙方之前就有合作。”

楊觀沉沉點頭：“己酉、己亥。”

“在！”郭瘋子和安老五聞命而出，朝著楊觀一禮。

“你們兩旗即刻出發，就遠遠的跟在這群人左右，對他們的夜哨和探子展開襲殺。”

二人對視一眼盡皆領命，但卻并未著急離開。

一旁牧千兵看向楊觀：“公子是想將他們往黑羊鎮趕？”

“不錯！”

“牧總旗，咱們一起出發，從前面截住他們！”

“戰事一起，己酉和己亥，必須控制這群人左右，不能使其逃脫一人！”

“明白！”

隨著眾人領命，群馬奔騰直沖黑羊鎮而去。

而此時黑羊鎮以北荒原上，三百人的行軍規模，騎兵、步兵、大車、搶奪來的女子等等，這浩浩蕩蕩加在一起，拖拽出來長長的一支行軍隊伍，就這般堂而皇之的行走在這蕭瑟西風之下。

整個行軍隊伍的布局很是精妙。

外圍的騎兵探子，皆是身穿明軍甲胄的夜哨隊伍，他們和土匪的探子兩兩配對，灑落在隊伍周圍數里之地，互相之間守望相助，竟還有那么一絲和諧。

再入一層，便是亂軍和土匪交錯守衛的整支隊伍。土匪在外，亂軍甲胄處于核心位置。

除卻拖拽糧食輜重的大車，還有牛馬牲口，被牽扯在大車兩側跟隨隊伍緩緩向前。

那些女人，則被安排坐在后方牛車之上，裹挾著衣衫相互調笑言談，竟無一絲緊張之感。

前方馬車之內，兩名身穿甲胄之人相互對坐。

一人頂著油亮光頭，耳墜銀環，身披白狼裘，手旁大環刀，卻正是那沙匪頭子白狼。

另一人身形雄踞，腰橫雁翎刀，身穿鐵甲頭頂紅巾束發，其略顯糟亂枯黃的發絲和那參差橫指的胡須，彰顯一副滄桑老將之氣，卻正是古浪衛副千戶，陳新渠。

“老陳啊，你這件事做的可是不地道啊。”

“我安安穩穩在廟里待著多好，你非要拽著我上天梯山。”

陳新渠緩笑道：“要侍奉佛祖，天梯山里有大佛，不比你那小廟好？”

“再者說了，而今湯世倡已死，我留在古浪衛遲早也要被陳仲弄死，你老哥要不陪著我上山，早晚也得被陳仲玩死。”

“我是沒想到啊，這個馬奴做事確實挺狠。”

“這湯世倡一死，甘肅這塊地方，可就真不安生了。”

光頭的白狼緩緩一笑，剛要說什么，忽而聽聞外面尖哨聲起。

“吱…吱吱……”

“千戶大人，頭領，有官軍夜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