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喜歡就好,咱們兩府隔得近,日后可多走動走動。”淮王妃繼續說著。
這是淮王囑咐她的話術,只有接觸的多了,才更容易看出對方的真面目。
容苑只當這是客氣,笑著說“是”。
江莫輕趁著淮王妃和容苑說話的功夫,吃完了兩塊糕點,擦擦嘴角,笑著說:“公主初次來京都,想必還沒有去過京都的元宵燈會吧,不如后日公主跟我一起去瞧瞧?燈會可熱鬧啦,可以猜燈謎,放花燈,還有歌舞百戲表演呢。”
淮王妃有些意外地看了江莫輕一眼,雖說容苑嘴巧會說話,但也不至于才見兩面就主動相邀一起去燈會吧?女兒心思單純,卻也不是容易放下戒備的人。
江莫輕的想法很簡單,她不習慣思考那些彎彎繞繞,她相信自己的眼緣。有的人,見一面就可以知道跟自己合不合得來。她這一招雖草率,但是成功的次數高。京都許多貴女她第一眼見了就不喜歡,事實證明,后面接觸下來確實也合不來。
容苑長得漂亮,待人接物又規矩禮貌,給她的感覺很舒服,她很想與之親近。
容苑心里有些驚訝,她原本以為,如淮王府里的這些女眷,對其他人,尤其像她這樣的外來者,會格外排斥防備,淮王妃和善也就罷了,沒曾想到淮王府的小千金也這般熱情。
不過,即使是江莫輕看著很單純,容苑心里依然會對她有所保留。皇城那些表姊妹,在國君舅舅面前,哪個不是對她熱情無比,到了私下,卻都是嫌棄她無人庇佑,一個比一個瞧不起她。
當下,江莫輕相邀,容苑自然不會拒絕,她巴不得能多跟京都貴女接觸一些呢。
“江姑娘相邀,我定按時赴約。”
“那便這樣說好了,后日還有我表姐,有表姐保護我們,公主放心吧。”
江莫輕很高興,往年燈會,父王母妃會趁此單獨相處,哥哥身為皇城司指揮使,有護衛京都之職,在這一日會異常忙碌,她也不好意思找她的小姐妹們,姐妹們的元宵節也都是要陪伴家人的,便只有表姐表哥可以陪她逛逛。
但是表姐不喜歡熱鬧,表哥對女子喜愛的東西又一竅不通,她每次其實都沒玩盡興。
這下好了,有了這位文平公主作伴。文平公主看起來就香香的,她們一定有共同話題可聊!
容苑含笑稱好。
見容苑都答應了,淮王妃便也沒攔著江莫輕,心里想著后日多派幾個侍衛跟在江莫輕身后保護安全。
淮王妃又拉著容苑聊了會,問問她平日讀了哪些書,愛做些什么,琉璃國的風土人情等等,容苑都一一作答,絕不讓話落在地上,時不時再拐著彎奉承淮王妃兩句。
淮王妃和容苑越聊心里越舒坦,直覺容苑這人知書達理,當得起一國公主,值得百姓供奉。同時,心里也不由得有些憐惜她,剛及笄不過一年,年紀尚小,便被送來異國他鄉。
瞧著快到用晚膳的時辰了,容苑便起身告辭。
“王妃,時辰不早了,文平便先告辭了。”
淮王妃走上前拍拍她的手,“你這兩天勞累,我便不留你用膳了,日后有時間,便多來與我聊聊天。”
容苑展顏一笑,“王妃不嫌我叨擾便好。”
“與你聊天舒心,怎會是叨擾呢。莫輕,你送送公主。”
“是。”
容苑和江莫輕一邊聊天,一邊往外走,快走到府門口時,遇到了江裴安。
“哥哥,你今日怎么回來的這么早?”
江莫輕有些驚訝,皇城司事務繁多,哥哥能在飯點準時回來都不容易,更何況今日還沒到飯點呢。
大冬天的,江裴安額間卻有些細汗,可見是趕著回來的。他不著痕跡地看了容苑一眼,悄悄舒口氣,才回答江莫輕的問題。
“今日沒什么事,晚間看著要下雪,便早些回來了。”
“噢,我還要送文平公主呢,你先進去吧。”江莫輕還想多跟容苑聊幾句,好久沒遇到這么投緣的姐姐了。
江裴安背在后面的一只手捻了捻,對江莫輕說道:“外面風大,你進去吧,我送文平公主。”
容苑有些受寵若驚,剛想讓兩兄妹都別送了,江裴安就動作極快地向她做了個“請”的手勢。
確實起了風,刮在臉上有些疼。江莫輕雖然不舍容苑,卻也極其愛護自己的小臉蛋,依依不舍地對容苑說:“公主,那我們后日見!”
容苑含笑:“嗯!”
江莫輕離開后,江裴安在前面走著,他寬厚的肩膀往前一擋,容苑覺得風都小了不少。
二人沉默地走著,眼見要到府門口,江裴安突然開聲:“今夜瞧著要起大風雪,公主剛搬入永睦府,炭火可還充足?若是不夠,我讓管家給你送來。”
容苑一愣,隨即笑著說:“勞江大人牽掛,雁秋姑姑將府上打理得很好,什么也不缺。”
江裴安又不知說什么了,腳步越邁越小,“大寧的雪跟琉璃國的可是不一樣?”
容苑沒料到他會問這個問題,思考了一下,認真回答:“是很不一樣,大寧一下雪,整座城都變得白皚皚的,琉璃國的雪薄,未及掌心,便化成了水。”
“我更喜歡下得扎實的雪,這樣,走的每一步,都能看到痕跡。”
就像她一樣,在皇城待了十七年,她的存在,卻像是雪融化成的水,稍稍一抹,便沒了,前人不記得,后人不在意。
可是在大寧,她期盼著是不一樣的,她希望她能被別人看到,能留下痕跡,不再成為沒人在意的一小滴水珠。
江裴安不知道她的過去,當下只認為容苑是單純喜歡大寧的雪景,嘴角勾起笑,“看來公主很喜歡大寧,如此便好。”
到了大門口,江裴安沒再送。
今日天冷,容苑用過膳早早洗漱完就躺在了美人榻上,手里抱著湯婆子,身上蓋著軟乎乎的被子,屋里燒著炭,好不愜意。
初晴用火箸撥了下炭盆,瞧見容苑懶洋洋的樣子,不由得露出微笑,又想到什么,略微有些遲疑地對容苑說:
“公主,您有沒有覺得,江大人似乎對您有些關照呀?”
其實送慕順風那一天,江裴安主動跟容苑說永睦府的事情,容苑就覺得有些奇怪了,當時找的理由是江裴安奉明武帝的旨意來,永睦府又在淮王府隔壁,他多說兩句也無可厚非。
但是今日,他又主動送容苑出府,還跟她聊天,容苑有些看不懂了,她仔細辨別了一下,江裴安散發出來的并不是惡意,那么,她身上,有什么值得江裴安好言好語跟她說話的呢?
不怪她多想,從前在皇城每次有人給了她一顆甜棗,隨之而來的必然是一個更大的巴掌。
在琉璃國,公主皇子未成年之前,都要在宮里的上書房上課,學習的內容包括詩書禮儀,琴棋書畫。
雖然長公主沒有給容苑請封郡主,國君也當作不記得了,但是容苑畢竟是皇家子女,如果不一起跟著學,日后出去沒規矩,打的是皇家的臉。何況就多一張桌子椅子的事,國君就沒在這事上為難容苑。
然而,在上書房的日子,對于容苑來說,痛苦大過幸福。幸福的是,上書房的師傅們都很有才學,她可以學到很多真東西。痛苦的是,那些表兄弟姐妹,仗著她孤身一人沒有依靠,經常自己做錯了事卻讓她背鍋。
容苑剛來上書房的時候,才八歲,彼時,她剛失去了父親。一次禮儀課上,休息期間,跟她沒說過幾句話的五公主突然朝她走來,笑瞇瞇地將一支金釵送給她,同她說:“阿苑妹妹,我母妃新得了一支金釵,送給了我,我瞧妹妹與這金釵相配,就送給你啦。”
容苑當時還很稚嫩,上書房其他人面對她時都是一臉高傲,有人對她示好,她覺得有些誠惶誠恐,推脫著不要。五公主卻很堅決,親手將金釵戴在了容苑頭上,還說要是不收下就是看不起她,她要去給父皇母妃告狀。
容苑一聽,害怕國君問責,就收下了。
教禮儀的姑姑休息完回來,發現自己心愛的茶具被人打碎了,杯口處有一個指甲蓋那么大的豁口,勃然大怒,逼問眾人是誰干的。
這茶具是御賜之物,禮儀姑姑一直很愛惜,覺得這是她身為皇子公主老師的身份象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