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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乞丐與芝心堂(6000字)

“……梁爺,剛才管事給咱錢了吧。”

“咱們先去芝心堂轉(zhuǎn)轉(zhuǎn),讓大夫給咱瞧瞧,要是沒什么大礙。等會兒咱再帶您去享受享受。”

醫(yī)館門口,就留下年齡相仿的季梁和邊顧。

看著季管事領(lǐng)著采購房其他一應(yīng)人走了。

邊顧一下再活躍了些,朝著季梁挑了挑眉毛,臉稍有些紅,一幅大包大攬的模樣。

“你難得出來,不知道好地方。一會兒我?guī)闳€好地方,真正享受的地兒。你放心,你頭回出來,季爺肯定有給你備有余錢讓你逛逛。

就是差錢,這不還有我呢,肯定給你安排妥當(dāng)。”

邊顧湊到季梁旁邊說著,最后忍不住嘿嘿笑了起來,還朝著遠(yuǎn)處望了眼,

季梁順著邊顧的視線往那邊看了眼,

神情不有些古怪。

“咱們?nèi)ツ堑胤???

“嗯啊,那可是好地方,保證你銷魂奪魄,骨酥身麻!那吐氣如蘭,帶著胭脂氣的姑娘到你耳邊輕輕喚你一聲,好哥哥~你渾身就得打個戰(zhàn),從腳底啊麻到頭頂?!?

邊顧似乎是想調(diào)笑下季梁這個經(jīng)歷更少的雛兒,但說著話反倒自己臉漲得通紅。

季梁不禁低頭往自己下身望了眼,再望了眼邊顧,

最后望向了那遠(yuǎn)處的地方——‘喚春樓’。

隔著老遠(yuǎn)像是都能聞到胭脂香氣,聽到靡靡之聲。

“咱去那地方方便嗎?”

季梁想到句詩,問君能有幾多愁……

“有什么不方便的。我跟你講,你在那邊,姑娘圍著你,斟酒的斟酒,揉腿的揉腿,唱曲兒的唱曲,你想做什么就能做什么,嘿嘿……”

邊顧手搭住了季梁的肩膀,調(diào)笑著。

那不是更難受。

有誘惑,卻沒屌用。

季梁抬起頭望了眼邊顧。

“到時候你聽我給你安排就行。保證給你安排地妥妥當(dāng)當(dāng)。”

“邊爺之前去過了啊?”

“去過啊,我可不像你,咱之前也是時常出來的人,這出來了,哪能不去一趟喚春樓啊。這去過一次就知道了,絕對讓你魂?duì)繅衾@的。”

“曹叔他們也去?”

“頭回就是他們領(lǐng)著我去的。”

看著這臉有些熏紅,理所當(dāng)然的邊顧。

季梁都不知道該說點(diǎn)啥。

倒是邊顧,嘴里話就一直沒停,

“你知道的,咱干活計(jì)的地方啊,雖然有些油水,但總是不好在干活那地方顯露,給人逮到把柄怎么辦。所以都是出來的時候,才能好好享受享受,肆意一點(diǎn)?!?

雖說著這些,但邊顧也沒得意忘形,涉及到宮里的話都多有收斂。

“咱們這就叫外邊賺錢外邊花……總之呢,你就先看病,看完了呢聽我安排,哥今個帶你瀟灑瀟灑,知道知道什么叫人生之樂?!?

說著話,邊顧就要摟著季梁往這芝心堂里走。

“那一會兒就聽邊爺安排,我可不懂這些?!?

“沒事兒,去過一回就懂此中樂趣了?!?

季梁也笑著,順口應(yīng)著邊顧的話,由著邊顧摟著他往芝心堂里走。

可就在那邊芝心堂的伙計(jì)都要迎上來,兩人要跨上芝心堂前臺階的時候,

季梁卻突然停了下來。

那邊已經(jīng)準(zhǔn)備迎來的伙計(jì)頓住了腳,只能換個來的病人再去幫忙。

摟著季梁的邊顧也一下感覺到手上變化,原本嘴里還說笑著的話不禁止住,

然后有些疑惑地轉(zhuǎn)過頭來,問了句,

“梁爺,頭又難受起來了?”

季梁搖頭,只是將身子順著已經(jīng)望向的方向轉(zhuǎn)過去一些。

他沒頭疼,不過終于看到先前未曾看到的東西。

那是兩個乞丐。

先前他就有些疑惑,再是盛世,也總該有活得艱難的人。

即便是他上一世,路邊偶爾還能看到一兩個流浪漢。

偏偏在這兒王朝末年的時候,一路走過來都沒看到。

而這時候,偏偏又看到了。

“梁爺,你瞧什么呢?”

邊顧順著季梁的目光轉(zhuǎn)過來,一時卻沒看到季梁在看什么。

季梁回頭望了他一眼,沒說話,重新望向那兩個乞丐,

“哦……梁爺,你在看那兩個討飯的啊。這個時候,能有討飯的在這兒街上,是挺稀奇。”

邊顧終于看到,恍然說道。

季梁沒說話,只是望向那兒。

那兩個乞丐,是一個婦人加上一個孩子。

婦人衣衫襤褸,幾層破爛衣服疊在一起,還裹滿了泥塵。

滿臉污穢,蓬頭垢面,面黃肌瘦,兩眼發(fā)直,

此刻正跪在地上,朝著街道上來往過路的行人,機(jī)械地不??念^。

撐著地面的手上,手指甲里也滿是淤泥。

在她旁邊,還有個孩子,身上同樣裹著破爛衣服,只是裹得更嚴(yán)實(shí)些。

不過沒有穿鞋,從褲腿中露出來的腳,枯瘦的就像是一根細(xì)小的樹枝上裹著層粗糙,沒有肉的皮。

臟兮兮的腳掌上,就像是被曬干了似的,縮水了的干枯,腳趾和腳掌鏈接脆弱的,就像是輕輕一碰就會掉落的木渣。

小孩的臉上,倒是比他母親干凈,似乎刻意清洗過,勉強(qiáng)能看清面容。

此刻,小孩就像是個物件,被他母親,也就是那乞丐婦人摟在懷里,別在腋下。

他母親每朝著過往行人磕頭,小孩的身軀也跟著起伏一下。

而小孩本身,眼睛緊閉著,沒有任何動靜。

只是粗糙的臉上,還有些病態(tài)的紅暈沒褪去,證明小孩還只是昏迷而沒有徹底死去。

“……求各位老爺,過路的老爺賞我五文錢吧?!?

“求各位老爺,過路的老爺發(fā)慈悲,賞我五文錢吧?!?

不知道在這兒街邊上已經(jīng)跪了多久,婦人磕頭,然后嘶啞地哀求聲已經(jīng)有些機(jī)械而麻木,

就像是一具已經(jīng)死去的尸體,憑著一些執(zhí)念,重復(fù)著這個東西和這句話。

周圍過路的行人,往往躲避著這邊走,遠(yuǎn)遠(yuǎn)的繞開。

偶爾有心軟的,摸出來錢想要給她,也被和他同路的人攔住了。

那婦人對此也沒什么反應(yīng),只是繼續(xù)一下下朝著過路的人磕頭。

“……老爺,求老爺賞我五文錢吧,求過路的老爺發(fā)發(fā)慈悲……孩子病了,要五文錢治病……”

“去去去,離我遠(yuǎn)點(diǎn),別來尋老子晦氣。”

一個穿著錦羅綢緞,商人模樣的人從芝心堂里出來,不時咳嗽兩聲,從那婦人身前走過,

看著那乞丐婦人和孩子滿身污穢,周圍飛著蠅蟲的模樣,有些厭惡地躲開了些,

然后走過之前,再往旁邊地上啐了口唾沫,

“呸,笑死個人,乞丐還想看病呢?”

冷笑了聲,那商人走遠(yuǎn)了。

那婦人對此毫無反應(yīng),依舊不??念^。

季梁看了眼,回身問了句邊顧,

“你剛才說,這時候有乞丐在這兒街上稀奇,是為什么?”

“嘿,梁爺你不常出來不知道。近些時候,周圍遭了天災(zāi),跑到皇城附近求生的越來越多?!?

“巡邏皇城的軍爺,覺得這些乞丐擠在這街上,有礙瞻觀,這失了土地的流民往往不守道德,不尊綱常,容易生亂滋事,最是麻煩的源頭。

干脆把這些流民乞丐,白日里就攆到那些偏僻,看不到的陰私角落里,只允許這些人晚上出來。免得敗壞了這皇城的威嚴(yán)?!?

邊顧還笑著,只是話語聲中還帶著些嘲諷,大概是對那些‘軍爺’的,或者是做這決定的人。

邊顧也自小在深宮里長大,最知道人情冷暖,

“白日里要是有乞丐從那什么陰暗角落里爬出來,這巡邏的爺看到,少不得就是一頓打。要是今兒心情好,就是挨一頓,斷個手腳。

要是幾個爺打得興起,說不定就熬不過,死在這兒。然后隨便找個路邊上窮苦人,也不用給錢,就讓扔到城外去就行了。

要是搬尸體那人有些敬畏,可能就老實(shí)搬到城外亂葬崗去,要是實(shí)在不想費(fèi)那個功夫,找個陰暗的角落里一扔,也就了了。”

聽著邊顧的話,季梁有些沉默。

沒有去問那死了人有沒有人管的屁話。

這是王朝末年,這是亂世。

人命是什么,是草芥,何況,還只是乞丐。

那算命嗎?

更何況,這乞丐婦人和病重的小孩就跪在這街邊,還用問嗎?

不過,

這初現(xiàn)端倪的亂世景象,還是對季梁這個盛世而來的靈魂有著極大的感官刺激。

“今兒也不知道是什么,讓這女人敢冒著這個膽子白日里就從那巷子里跑出來?!?

邊顧再說了句。

季梁轉(zhuǎn)過了頭,望向那乞丐母子,

還能是什么,為母則剛。

孩子病重了,這做母親的,總還是想救一救。

季梁往前挪了一步,但邊顧這時候卻收斂了笑容,伸手?jǐn)r住了季梁。

“救不了的?!?

季梁望向他,

“救不了的。這世道亂的。人不人,鬼不鬼的,救得了一次,還一直救得了嗎?”

“救得了一個,還救得了所有嗎?你今天只是看到一個,明天再看到一個,還救不救,那后天再看到呢……索性別管了,別去看了,省得心煩?!?

季梁望著邊顧,沒有答話。

邊顧明明是在勸季梁,自己卻緩緩低下去頭,聲音也越來越低,

“咱們自己都是斷尾求生,身體遭了罪,殘缺了,才勉強(qiáng)活下來,哪兒顧及得了別人?!?

“梁爺,我知道你心善,也是不常出來,在宮里也有采購房一應(yīng)長輩照看??墒悄彩切r候在外邊待過的,該知道咱們也只是自顧不暇。

這種的,與其管她,還不如讓她早些走了,也是痛快,免得再受這世間的痛苦。”

季梁依舊沒說話,邊顧反而自己說不下去了,沉默了一陣過后,他重新抬起頭望向了季梁。

季梁和邊顧對視了眼過后,轉(zhuǎn)過了頭,望向那孩子摟著孩子朝過路人磕頭的乞丐婦人。

“不是救她,而是救我?!?

這才季梁作為文明輪回者的第一世呢,

就輕易對現(xiàn)狀妥協(xié)自己的想法,放棄他這個靈魂原本該有的選擇。

那后面一世世呢?

都已經(jīng)是文明輪回者了,還是作為一個隨波逐流的蟲子?

不過季梁倒是不要求邊顧的想法要和他一樣,

他并不覺得邊顧保全自身的想法有什么錯,

只不過是他自己不同。

他只是突然意識到,

作為一個文明輪回者,

如果他放開一些,需要顧慮的東西其實(shí)很少,

他大可以肆無忌憚一些。

對于他這樣的人,身份和生命都不在乎。

尋常的道德,律法壓根沒有任何約束力。

就是他今天興起,看到皇帝了,給皇帝一刀又能怎么樣呢?

大不了,就是真正的二十年后,又是條好漢。

惹急了,我他么二十年后再給你兒子一刀。

又能怎么樣?

只是想通這點(diǎn),季梁感覺自己內(nèi)心深處好像有什么東西要放出來了。

只不過被生活的慣性還暫時壓制著。

那既然這樣,

沒有那么多顧慮,那為什么要讓世界改變自己呢?

季梁轉(zhuǎn)過頭,望向邊顧。

邊顧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目光短暫恍惚了下,

然后,低下頭,沒再勸季梁,

“梁爺你要是想給她五文錢,就給她吧,咱也不差這五文?!?

“不過就這兒扔過去吧。那什么偏僻角落里,多得是什么惡心蟲子,不一定這孩子染上什么病,一會兒再傳到梁爺你身上來。這要給季管事知道,不得給我個好歹?!?

邊顧重新抬起頭,說了句玩笑話,然后先摸出五文錢,遞到了季梁手里。

“沒事兒,我不怕訛,也不怕死。”

季梁笑了笑,應(yīng)道,伸手接過錢。

不過,就在季梁和邊顧說話的短暫時間里,情況再發(fā)生一點(diǎn)變故。

那原本一直機(jī)械著,朝著過路人磕頭祈求的婦人,突然像是看到了什么,慌忙中爬起來身,

朝著一個老婆子追去,

那老婆子穿著一身補(bǔ)丁衣服,凄苦的面向,

手上挎著個菜籃子,原本也和其他過路人一樣,躲避著這邊走。

那婦人帶著孩子,突然竄過去,老婆子嚇得一個哆嗦往回退讓了幾步,

“老婆子沒錢啊,你別來訛我呢。”

“老嬸嬸,是我啊,原先我們是一個村子的……”

“你可別唬我……”

“老嬸嬸,你看看我,看看我……”

婦人用力搓著臉上的污穢,想要讓這老婆子看清些。

老婆子在驚疑不定中分辨了下,逐漸露出恍然神情。

“是徐家的妹子啊,你不是嫁到外邊去了嗎?怎么在這兒啊?”

老婆子說著,去依舊沒上前靠近,手里的菜籃子也緊緊挎著。

只是隔著段距離和婦人說話,

“……孩子病了,我?guī)Ш⒆觼砬撇 墒牵墒恰蠇饗鹉阌袥]有五文錢,借給我吧??丛谕绽锏那榉稚希染群⒆印医o你磕頭……”

“誒誒……你別……別……你瞧我這兒,瞧我這兒……”

婦人就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朝著這位熟人嬸嬸哀求,

大概是看出來這位嬸嬸不想讓她靠近,就站在原地低聲下氣求著。

“我這兒身上也沒錢啊……”

老婆子有些尷尬地笑著,

“你瞧我這兒,也是地里好不容易找了些菜,上街來賣,想換點(diǎn)錢。這菜還沒賣出去呢,哪來的錢……”

“那老嬸嬸,我……”

“就是我這兒菜賣出去了,又能有幾文錢哪兒……”

婦人想說話,話就被老婆子堵了回去,

“五文錢,五文錢就夠了……大夫說了,有五文錢就給我孩子瞧病。你看孩子,孩子他……”

婦人拖著孩子的身體,急切地說道,然后希冀而哀求地望著老婆子,

老婆子望了眼孩子和婦人,眼里流露出一點(diǎn)猶豫,但緊跟著,只是有些尷尬地笑著,躲避開婦人的目光,

“……妹子,不是嬸嬸不想借你,實(shí)在是嬸嬸家也等著這點(diǎn)錢救命。你瞧我這兒衣服,我跟兒媳婦兩個人輪著穿,我這兒出來了,她都還縮著屋里等著我回去呢。”

“嬸嬸這實(shí)在是幫不了你……再說,妹子你糊涂了吧。那進(jìn)了醫(yī)館,哪有五文錢就讓你出來的。咱這種人,哪有那精貴的命,還往醫(yī)館跑的。

有病就熬著,熬不過就死了……也就完了。

你說……你說……”

老婆子猶豫了下,看著婦人還哀求,還是說了句狠心的話,

“哎呀!哪里有乞丐還去醫(yī)館看病的……死了也就死了,還少些痛苦!”

“妹子啊,我剛才還看到巡邏的軍爺往這邊來了,你就趕緊哪里出來的,哪里回去,免得還要受苦?!?

老婆子說完了話,不顧婦人哀求,趕忙小跑著走了。

“就要五文錢,大夫跟我說了,就要五文錢……老嬸子,我會還你的,老嬸子……”

婦人還不死心地朝著那離開的老婆子哀求著,

卻只是讓老婆子跑得更快了些,周圍的人也躲得更遠(yuǎn)了些。

“真只要五文錢……五文錢……五文錢……”

婦人原本麻木的眼里因?yàn)樵俅蜗M淇?,變得有些絕望,

像是意識都有些不清楚的,逐漸低頭囈語著,囁嚅著,漸漸沒有聲音發(fā)出來。

季梁望向那婦人,重新挪腳,朝著那婦人走了過去,

身側(cè)的邊顧猶豫了下,跟上。

而那婦人再低頭囁嚅了陣過后,突然再抬起頭,像是有些發(fā)瘋似的,

對著周圍的人又喊又叫,看到人就要沖過去。

而大概是注意到季梁在朝她那邊靠近,她一下拖著孩子沖了過來,

撲到季梁身上,有些發(fā)瘋,又有些痛苦地哀求著,

“求老爺給我五文錢救命……求老爺……”

她只是在痛苦中機(jī)械的重復(fù)這句話,

有身體到心靈的萬般痛苦都在折磨著她,要讓她發(fā)瘋。

“五文錢夠嗎?”

“……”

“不夠的話,我可以再給你一些。”

婦人突然愣住了。

她突然意識到,這次這人沒有像其他人一樣,厭棄或者不耐煩的躲開,推開她。

然后她反應(yīng)過來,她的手還抓著這位老爺,她一下松開了手。

緊跟著,她看到了這位老爺伸過來,攤開的手里,放著五文錢,

她抬起頭,望向這位老爺?shù)拿嫒荩?

很年輕,很白凈,或許是哪個大戶人家的公子吧。

這位老爺臉上不算溫和,常年處在最底層,最能感覺到人情緒的婦人,

能感覺到這位老爺現(xiàn)在有些莫名的煩躁,不過不知道為什么,還是壓下了這些煩躁,以一種很溫和的語氣對她說話。

或許她也只是機(jī)械麻木地重復(fù)哀求的動作,沒考慮這位老爺會真得給她錢。

于是這一刻,她愣住了。

季梁將那五文錢,遞給了這婦人。

他的確有些煩躁,剛才婦人和那老婆子的對話讓他有些生理上的不舒服。

特別是在老婆子那一番話過后,似乎婦人也認(rèn)同了,無言以對的模樣。

他都不知道是為什么不舒服,大概是文明對亂世的天然不舒服。

“……夠了,夠了!”

婦人猛然反應(yīng)過來,眼眶里一下多了淚水,

她哆嗦著手,似乎害怕季梁反悔,有些慌忙將季梁手里的錢搶了過去。

“謝謝恩人,謝謝恩人老爺……恩人老爺我給你磕頭?!?

“娃啊,娃啊,你有救了,有大慈大悲的神仙老爺救了你,有錢看病了,咱有錢看病了?!?

“謝謝恩人老爺?!?

“別跪,我不喜歡看人下跪,你要真謝謝我,就好好站著吧?!?

婦人將錢捂在心口,自然地就要跪在地上給季梁磕頭。

季梁伸手將婦人給強(qiáng)拉了起來,

婦人站著,就低著身點(diǎn)頭,不停朝季梁謝恩。

“謝謝,謝謝……您的恩情?!?

“不用,錢夠嗎……”

“夠了,夠了……五文錢就夠了……娃啊,咱能瞧病了,咱能瞧病了……”

婦人應(yīng)著,然后摟著懷里的孩子,囈語般地重復(fù)說著,

然后就抱著孩子朝著那芝心堂里闖了進(jìn)去。

芝心堂外邊的伙計(jì)早已經(jīng)注意到這邊情況,

可還是沒來得及攔住這個還抱著孩子,身體虛弱的婦人。

“誒……誒,你不許進(jìn),不許進(jìn)去……”

那伙計(jì)連忙追了進(jìn)去。

季梁看著那婦人抱著孩子,進(jìn)入了芝心堂,

停頓了下過后,和旁邊的邊顧說了句話,

“……什么時候,一條人命這么不值錢了?!?

“……”

邊顧沒有答話,從剛才季梁要給這婦人錢的時候,邊顧就有些沉默,不知道想著什么。

季梁也沒想要答案,因?yàn)榇鸢冈缇统尸F(xiàn)在他眼前。

人命,就是這么不值錢……

季梁從不覺得自己是個大好人。

就是上一世,他在路邊看到那種帶著重病孩子求錢救命的,

他雖然會心有觸動,但都不一定會給錢。

只不過,僅僅五文錢對比一條人命,對比實(shí)在是太強(qiáng)烈了。

如果豁出性命去救人性命,很多不會去做,

但只是舉手之勞,相信很大部分人都會出手。

更何況季梁沒什么顧慮。

再說,這真得沒有意義?

這至少對這個婦人肯定有意義。

誰說救了一個人,就一定要救所有人。

“走吧,邊爺,我們也進(jìn)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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