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虜脖子上雖然套著頓項。
但是棉質的頓項顯然不足以抵擋破甲重箭。
拇指粗的破甲箭直接把建虜的脖子給射穿,三棱的箭頭從左頸射入,從右頸透出,箭頭上甚至還掛著一滴殷紅的血珠。
建虜高舉的斬馬刀頓在空中,再無法落下。
下一刻,建虜整個身軀便直挺挺往前倒下。
額圖琿趕緊一個翻身躲開,再狼狽的爬起身。
抬頭看,只見數百騎鑲黃旗披甲人已經順著北門外的官道蜂擁而來,當先那騎手中高舉一張大稍弓,嗖的又一箭射出,又一個建虜倒地。
看到這,額圖琿長出口氣,明軍終于趕到了。
“額圖琿!這次我們浙營能打下赫圖阿拉,你是首功!”
當即那騎旋風般從額圖琿的身邊飛奔而過,行云流水般收了大稍弓,又從腰間拔出斬馬刀,只一刀便將一個鑲黃旗披甲人砍翻在地上。
那騎身后,十數騎明軍騎兵狂風暴雨般沖過來。
寒光閃爍之間,城門口的十幾個建虜紛紛被砍翻在地。
“不敢當。”額圖琿后退一步靠在了城墻上,張嘴大口喘息。
再定睛看,只見數以百計的明軍已經從北門蜂擁而入,赫圖阿拉城,真的被攻陷了,居然真的淪陷了!這一刻,額圖琿忽然有點想哭。
阿布,額吉,你們看見了嗎?
兒子給你們報仇了!
……
遼陽城內的殺戮仍還在繼續。
城外的建虜大營卻一片祥和。
努爾哈赤跟兩個幼子正在汗帳之中吃早飯。
正吃著呢,老奴突感心臟一陣劇烈的絞痛。
這陣絞痛來得如此之急又如此之烈,痛得老奴氣都喘不過來,手中的木勺也握不住,當啷一聲掉地上。
“阿瑪你怎么了?”多爾袞察覺到了不對。
年幼的多鐸卻懵然不察,只顧著喝羊雜湯。
帳外的扈爾漢聽到動靜,也緊張的走進來:“大汗?”
“我沒事。”老奴很快又緩過來,擺擺手說,“就是被羊雜給噎著了。”
扈爾漢彎腰退出了汗帳,多爾袞繼續吃早餐,老奴卻沒有了半點食欲,看著大快朵頤的兩個幼子陷入了沉思,看來有些事得早做安排了。
要不然等他死了,這兩個幼子怕是沒好果子吃。
想到這里,老奴心下不禁涌起一陣淡淡的悲涼。
生老病死,不管你是多么了不得的英雄人物都逃不過。
六十三了,他的人生已經進入到了垂暮之期,該安排后事了。
“達爾漢侍衛。”當下老奴又將扈爾漢叫進帳,說道,“有個事你記下。”
看著老奴前所未有的嚴肅表情,扈爾漢知道接下來大汗說的必定是很重要的事,當下神情也變得無比嚴肅,于是凝神恭聽。
“從今天開始,多鐸為鑲黃旗小旗主領15牛錄。”
“阿濟格為正黃旗旗主領15牛錄,多爾袞為正黃旗小旗主領15牛錄。”
“兩黃旗總共65牛錄,剩下的20個牛錄轉為我的親軍,暫隸鑲黃旗。”
扈爾漢的目光便刷的看向正在汗帳中享用羊湯的多爾袞、多鐸兩兄弟,心說大汗素來疼愛大妃所生的嫡子,阿濟格為正黃旗旗主,多鐸將來肯定也是鑲黃旗旗主,但是作為大汗最疼愛的兒子,多爾袞居然只撈了個小旗主?
還是說,大汗此舉另有深意?看不懂。
扈爾漢猜的并沒有錯,老奴對多爾袞確實另有安排。
長子褚英已經死了快滿六年了,在鑲白旗的影響力也已經消散殆盡,杜度才24歲,年輕識淺難服眾,鑲白旗的許多老人對杜度其實早有怨言,所以此戰過后,老奴就準備找個借口將杜度貶到鑲紅旗中去當小旗主。
這樣一來,就可以讓多爾袞入主鑲白旗。
老奴甚至打算在他死后,將20牛錄的親軍也轉到多爾袞的鑲白旗,這樣多爾袞身為鑲白旗主手握35個牛錄的親軍,再加上鑲白旗小旗主阿巴泰的5個牛錄,阿巴泰又是一員驍勇善戰的猛將,多爾袞就足以壓制其他兄弟。
畢竟多鐸、阿濟格都是多爾袞的親兄弟。
這樣一來,多爾袞也就能坐穩大汗的寶座。
至于佟噶桿,在老奴心目中已經正式靠邊站。
之前的沈陽之敗,徹底打沒了佟噶桿的繼承人資格。
在老奴的未來規劃之中,佟噶桿只能是多爾袞手中最鋒利的那把刀,專門負責替多爾袞這個新大汗沖鋒陷陣打江山。
不過,這只是暫時的想法。
老奴并沒有下定最后決心。
“老十四,阿瑪這般安排,你不會有意見吧?”
老奴故意只給多爾袞一個小旗主的位置,其實隱含考察心性的意思,如果多爾袞心性淺薄甚至因此對他生出怨恨之心,那就得另做打算。
但是好在,多爾袞的表現并沒有讓老奴失望。
多爾袞說:“阿瑪說什么就是什么,兒臣沒有意見。”
“欸,這樣也不行,你還是得有自己的想法。”見多爾袞這般孝順,老奴心下忽又生出一絲不忍,當下又說道,“有什么要求就提出來。”
多爾袞想了想說道:“兒臣沒有其他的要求,只求成年之后能獨領一軍叩關入塞,替大金征服明朝,鼎定中原。”
“哈哈,我兒好志向!”
老奴聞言大笑,卻渾然沒有當回事。
直到目前為止,老奴也只是想著割據遼東稱王,跟大明朝平起平坐就已經屬于他的想象極限,至于叩關入塞取代大明坐穩中原的錦繡河山,老奴是壓根沒想過,怎么可能呢?大明這樣一個寵然大物,又豈是小小的后金國所能撼動?
……
抱有同樣想法的并不只老奴,還有大明的君臣。
直到目前為止,大明君臣也只把建虜當作邊患。
覆滅大明王朝?怎么可能呢?建虜才幾萬甲兵?
只不過,建虜的威脅正變得越來越大倒是真的。
這會兒,王化貞的那道奏疏已經送到內閣直房。
看到這道奏疏之后,剛剛接替方從哲當上內閣首輔沒多久的劉一燝頓時如獲至寶,趕緊和次輔韓爌一并進宮覲見天啟帝。
看到劉一燝和韓爌聯袂而至,天啟帝有些頭大。
最近因為都察院的御史將紅丸案和梃擊案合并,要求重新進行徹查,同時要求李選侍遷出乾清宮事,天啟帝是不勝其煩,經筵都不再參加。
甚至連關于遼事的幾次廷議,天啟帝都沒出席。
對,你沒看錯,遼東已經天翻地覆,作為遼東都司治所的遼陽都已經淪陷,遼陽城內的幾十萬百姓正在建虜屠刀下呻吟,甚至整個遼東的數百萬遼民也面臨倒懸之危,可是北京城里的大明官員卻仍然忙著搞黨爭。
紅丸案、梃擊案還有移宮案,不過是黨爭工具。
鄭貴妃、李選侍還有李進忠固然不是什么好鳥,可是楊漣、左光斗等東林黨人也不全是出于公心才興起三大案,說到底還是為了攬權怙勢。
東林黨的眾正盈朝,并未給大明帶來復興契機。
“兩位師傅有何事?”天啟帝不舍的放下刨子。
劉一燝和韓爌卻不說話,只拿眼睛看魏朝和李進忠。
李進忠、魏朝大怒,虎著臉喝問道:“皇爺問你們話呢?”
韓爌便也不客氣的回懟:“還請皇上摒退左右,臣等有密奏。”
天啟帝無奈,只能示意李進忠、魏朝等內監退下,然后無奈的問道:“兩位師傅,現在可以說何事了吧?”
劉一燝這才從衣袖中取出奏疏。
看完了奏疏,天啟帝也是笑逐顏開,竟有這等事?
天啟帝直接忽略了王化貞奏疏中的四路合圍之策,卻對奏疏中提及的另外一件特別標明未及核實的事情格外的關注。
毛文龍是誰?徐鋒又是什么人?
這兩人竟然以千余之眾奪回了沈陽?
雖然是趁著建虜主力不在奪的城池,但也了不起。
而且一把火燒掉了至少三千個建虜,還奪了三千多匹戰馬!
毛文龍的膽子也是有夠大,徐鋒只說燒掉了至少三個牛錄,可是毛文龍報給王化貞的捷報中直接就變成了三千多建虜。
王化貞倒是沒有再往大了說。
畢竟燒掉三千建虜就夠嚇人的。
天啟帝也覺得嚇人,自有遼事以來,也沒打過這等勝仗吧?
當下天啟帝忍不住問起兩位大學士:“二位師傅以為,王化貞奏疏所說的沈陽之戰可信否?真的一把火燒掉了三千多建虜精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