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文龍確實沒有想過打劫逃難的遼民。
但是真眼饞徐鋒麾下的六百浙營殘部。
此時白桿兵和浙兵在渾河戰場的戰績已經隨著敗逃回遼西的潰兵傳揚開來,毛文龍也已經聽說了白桿兵和浙兵的戰績。
渾河之戰,一戰就斬殺建虜四五千眾!
對于浙兵和白桿兵的戰績,毛文龍是真的很欽佩。
毛文龍對浙兵白桿兵有多欽佩,對于眼前的這六百多浙營殘部就有多眼饞。
眼前的這六百多浙營殘部簡直就是寶貝啊,他們甚至比遼西軍頭的家丁還要強悍,要是能夠收了他們做自己家丁就太美了。
到那時候他毛文龍就是遼西最能打的軍頭。
什么副將、總兵根本不用多說,提督五軍府都督也是不在話下。
“徐游擊,如今童總戎和戚軍門皆已戰死,遼陽已是朝不保夕,隨時都可能淪陷,袁督師只怕也是難逃此劫,畢竟喪師失地可是死罪。”一頓,毛文龍又問,“值此危難之時,不知將來浙營做何打算?”
這里有必要先說一下當時遼東的權力架構。
當時的遼東既有遼東經略,也有遼東巡撫,還有一個薊遼總督,典型的令出多門,所以推諉扯皮是常有的事,最終導致了遼事的糜爛。
簡單做一個劃分,遼東經略專管征剿建虜。
遼東巡撫負責統管遼東軍政庶務并鎮攝蒙古。
薊遼總督名義上是一把手,但是由于轄區大,除了遼東鎮之外,還要管轄順天府以及保定府,所以根本沒精力管遼東。
簡而言之,徐鋒現在是遼東經略袁應泰的人。
而毛文龍則是遼東巡撫王化貞的部將,兩個人不是一個系統的,但不是一個系統,并不意味著就不能挖墻角。
只要鋤頭揮得好,就沒有墻角挖不倒。
聽到毛文龍這話,徐鋒立刻反應過來,這是想要收編他們浙營。
徐鋒心說,毛文龍還真是好大的胃口,你此時也不過一介游擊,麾下僅只四百兵,還不如老子的兵多,你這是人心不足蛇吞象啊。
真要收編,也該是老子收編你毛文龍才對。
當下徐鋒笑問道:“卻不知毛游擊有何高見耶?”
“高見真不敢當,只能說是一點淺見。”毛文龍壓低了聲音說道,“以在下的淺見,袁督師相比王撫臺差遠了,徐游擊不如就以渾河潰圍之后軍無所依之由頭轉投王撫臺門下,以王撫臺之知人善任加浙營之驍勇,定能建立一番功業。”
徐鋒心說,那也只是你毛文龍的功業,與我何干?
孔有德、尚可喜他們愿意當你的養孫,我可不愿意。
再說了,你毛文龍的志向也就當個割據稱雄的軍閥,太小家子氣。
當下徐鋒婉拒道:“毛游擊的好意在下和浙營將士心領了,只可惜浙營懷有童總戎及戚軍門之密令,所以真無法從命。”
“是嗎,那真是太可惜了。”毛文龍很想問什么密令,卻不敢開口。
說到底,他們兩個是平級,問太多有窺探機密之嫌棄,這可是大忌。
笑了笑,徐鋒又接著說道:“不過,我倒是可以送毛游擊一樁大功勞。”
“功勞?”毛文龍環顧四周,發現兩人的部曲都在幾十步外,斷然不會有人聽到兩人對話,當即小聲的問道,“什么功勞?”
毛文龍臉皮真厚,只要徐鋒真的敢送,他是真的敢要。
徐鋒一正臉色說:“協同浙營奪回沈陽,并重創來援之建虜,斬首千余并奪取戰馬三千余匹,這算不算大功?”
“徐兄,你是說你們浙營……”毛文龍的眼睛瞬間瞪得溜圓。
之前他還在奇怪,浙營明明是一支步兵,哪來的這么多戰馬?
不過毛文龍敞開了膽子想,也只敢想浙營是洗劫了某一個蒙古部落,并從這個倒霉的蒙古部落搶了這么多馬。
卻萬萬沒有想到,竟然搶的建虜的戰馬!
“沒錯,就是你想的那樣,這都是建虜馴養的上等的遼東馬。”徐鋒微微一笑,又接著說道,“具體過程是這樣子的……”
徐鋒把沈陽之戰跟毛文龍簡單說了一遍。
毛文龍聽完之后,整個人都不好了,打仗居然還能這么個打法?
人與人之間的差距竟可以大到這個程度?徐鋒這家伙是妖孽嗎?
說實話,在遇到徐鋒之前,毛文龍一直認為陰謀詭計什么的只存在于話本評書中,真實的戰爭中是不可能有那么多陰謀詭計的。
但是徐鋒的出現,顛覆了毛文龍的認知。
不過毛文龍還是有些懷疑:“徐兄,你說的都是真的?”
毛文龍雖然懷疑,但是對徐鋒的稱呼卻在不知不覺之中改成了徐兄,盡管徐鋒看上去也就二十出頭,還沒有他的從子毛承祿大。
“是真是假派人去建虜那一探便知。”徐鋒并沒有過多解釋,因為事實勝于雄辯,如此慘烈的敗仗,建虜不可能完全封鎖消息,巡撫衙門很容易就能探聽清楚。
聽到這,毛文龍便已經相信了八分,正如徐鋒所說的,這事做不了假。
當下毛文龍的眼神變得無比的熱切,語氣也變得急促:“徐兄的意思是?”
徐鋒盯著毛文龍的眼睛說:“振南兄,小弟的意思就是,沈陽之戰是你的四百遼兵精銳和我們浙營一起打的,戰功理應一家一半。”
“這……怎么好意思?”毛文龍差點被天上掉下來的這個大餡餅給砸暈。
以寡擊眾奪回沈陽城,重創撫順漢軍,剿滅反水的遼兵炮隊并摧毀全部紅夷大炮,重創來援的建虜、斬首上千級并奪得三千多匹最上等的遼東戰馬,這些戰功分開,無論哪一樁都是一樁大功,全部加在一起就更是不得了。
要是核實過后沒問題,足以讓他毛文龍從游擊晉升總兵。
徐鋒也能晉升總兵官,這么大的戰功,足夠擢升倆總兵。
所以毛文龍真的有些不好意思,同時也有些困惑,心說我毛文龍跟你非親非故的,你為什么對我如此之慷慨?我要是有個天姿國色的女兒倒也說得過去,直接就招你當女婿,可問題是我也沒有一個天姿國色的女兒。
當下毛文龍搓著雙手,囁嚅說:“這個不太合適吧?”
“沒有什么不合適的。”徐鋒笑著說道,“小弟與振南兄雖然是初次見面,但是對振南兄的大名卻是早就如雷貫耳。”
這話倒不是瞎說,徐鋒對于毛文龍真的是如雷貫耳。
只不過并不是在這個世界,而是在另外的一個世界。
徐鋒也已經反復的考慮過,浙營是注定不能回遼西的。
浙營一旦回遼西,最后鐵定成為炮灰,不是葬送在廣寧,就是葬送在錦州,要不然就是葬送在大凌河筑城戰。
徐鋒不認為自己有能力干掉遼西將門。
進了遼西將門那個腐敗窩,除非跟著遼西將門同流合污,否則肯定會被啃得渣都不剩下半點,就算你是穿越者也沒用,因為你無法保證部曲不腐化。
所以徐鋒絕不可能回遼西,而是只能帶著浙營去長白山。
長白山的環境就相對單純,更容易保持隊伍的廉潔自律。
在長白山打游擊,跟東江鎮之間的關系就顯得至關重要。
后期如何先不說,前期至少還是需要大明朝廷的支持的。
需要朝廷支持就需要交通線,建虜可不會當運輸大隊長。
另一個世界的八路軍打游擊,還要建立敵后秘密交通線呢。
所以在浙營的“長白山根據地”與東江鎮之間建立一條交通線也至關重要,這樣就能通過東江鎮源源不斷的獲得軍需補給,尤其是長白山中糧食緊缺,只能外部輸入,單靠洗劫建虜只能夠解決一部分,畢竟建虜自己的糧食也不寬裕,也缺糧。
還有個原因就是,此時的毛文龍只是個練兵游擊,可說是微末之時,這個時候送他一份人情,而且還是一份這么大的人情,他能夠記一輩子。
錦上添花,永遠不如雪中送炭,這是顛撲不破的真理。
還有另外一個原因就是,徐鋒自己攥著這份戰功無法兌現。
因為他要帶著浙營去長白山打游擊,遠離朝廷中樞,所以他的書信奏折根本就呈送不到北京,甚至連遼西都過不去。
退一萬步,就算他的奏折到了朝廷,也沒什么卵用。
因為他沒有靠山,朝中無人,沒有文官會給他撐腰。
與其便宜其他遼西軍頭,還不如送給毛文龍做人情。
送給毛文龍做人情,至少還能為將來的長白山根據地換來豐厚回報,便宜其他遼西軍頭卻只會想方設法弄死你,因為只有你死了,遼西軍頭才能真正坐實戰功,否則他們頭上就永遠懸著一把利劍,隨時都有可能東窗事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