雞飛狗跳的折騰足足持續(xù)了小半個小時。

當催淚彈散發(fā)的刺激性氣體從敞開的門窗中擴散，最終被新鮮空氣稀釋到對人失去影響的程度時，狼狽且麻木的女兵們才被帶到訓練場。

“這就哭上啦？”

看著隊列中低聲垂淚的女兵們，“雪鸮”戲謔地問著，話音里全然沒有一點在乎和關心。

剛剛經受了那樣的折磨，此時應該是女兵們情緒最敏感最脆弱的時候，也是最需要安慰和鼓勵的時候。

尤其是那些止不住哭泣的姑娘們，她們的意志本來就相對比較脆弱。此時被“雪鸮”冷冰冰的詢問刺激，多日來的委屈一股腦涌上心頭，并隨著反復的自我懷疑逐漸被放大。

終于，變成一股難以遏制的浪潮，片刻不停歇地沖擊著她們內心的克制。

當潮水足夠猛烈的時候，再堅固的堤壩，也有被沖垮的一天。

直面超越理智的負面情緒，所謂的克制也僅僅是紙糊的樣子貨罷了。不過眨眼工夫便被摧枯拉朽撕開一道口子后，女兵們終于開始號啕大哭起來。

她們放聲哭泣著，用悲聲和淚水控訴著遭遇到的一切。

而物傷其類之下，許多原本苦苦支撐的女兵們也忍不住內心的悲憤，將那些原本可以隱忍的苦澀，也通過眼淚表露了出來。

而在她們周圍，一群男兵面無表情地看著，依舊沒有安慰，沒有勸解。

他們似乎就是冰冷的石頭，沒有任何人應該有的溫情。他們唯一給予女兵的，只有寬裕的時間和足夠的安靜。

僅此而已。

雷荔沒有哭。

主要是她沒有覺得自己有多委屈。

一名合格的特種兵，必然在軍事素養(yǎng)、思想覺悟、情感意志等多方面出類拔萃。只有這樣，才能在復雜的作戰(zhàn)環(huán)境中更好地生存和戰(zhàn)斗。

這一點早在立志成為特種兵的時候，雷荔就做好了思想準備。

這半個月以來，不停地被羞辱，不停地被訓斥，這些教官們翻來覆去的折騰，無非就是想給她們造成巨大的精神壓力，進而通過高強度的訓練，逐漸甄別和磨礪她們的內在。

早在很久之前，雷荔就提醒過自己宿舍的老兵們，這些僅僅只是開胃菜罷了。

讓今天晚上扔進宿舍的催淚彈，充其量也不過就是這桌大席上小小的一道涼菜而已?，F(xiàn)在就哭得這么大聲，今后遇到更加苛刻的訓練和考驗，豈不是眼睛都得哭瞎了。

對于其他人，雷荔沒有資格勸解，也沒有心情勸解。

她能夠幫助的，也僅有在她身邊站著的五班其余十九名女兵。

知道“雪鸮”等人對此持放任的態(tài)度，雷荔也不再顧忌隊列紀律，直接向前一步跨出隊列，而后大聲喊道：

“五號宿舍全體都有，會的話跟我唱，不會的也要跟著學。一切美好只是昨日沉醉，淡淡苦澀才是今天滋味……”

風雨彩虹，鏗鏘玫瑰。

這原本就是用來歌頌那些平凡但是做出偉大事情的女性的歌曲，居然跟她們如今的遭遇有很多契合的地方。

歌曲的魅力大抵就在于此，它總是能用優(yōu)美的旋律和樸實的詞藻，在特殊的時間和特殊的地點觸動人內心最軟弱的地方。

雷荔驀然唱出第一句歌詞的時候，五號宿舍的女兵們還沉浸在自己的情緒中。

可連續(xù)三句歌詞，先后恰如其分地描述了她們從前、現(xiàn)在和未來的遭遇后，隊伍中漸漸有人開始應和雷荔的歌聲。

一個人，兩個人，十個人……

歌聲響起的地方已經不再局限于五班，所有記得歌詞的女兵們紛紛情不自禁跟上雷荔的旋律，眼角依舊含著淚光，卻將嚎啕聲變作歌聲，讓委屈和悲憤在那一句句狠戳心頭的歌詞的鼓勵下慢慢消泯。

一遍，又一遍，當女兵們逐漸不再需要雷荔引導的時候，隊列中已經不再有人哭泣。

嘹亮的歌聲更像是一種錚錚誓言，女兵們將很多她們不敢說出來的話，全都融進歌聲，向面前的男兵們大聲地宣告著她們堅定的志向。

直到，黑暗中驟然冒出幾道水柱。

強勁的沖擊力讓熱血沸騰的女兵們瞬間亂了陣腳，不過眨眼工夫，所有人的衣衫便被水流濕透。歌聲戛然而止，剛剛凝聚的向心力也隨之崩潰。

高壓水流足足持續(xù)了五分鐘，直至女兵腳下成為一片泥水池，猛烈的沖擊才偃旗息鼓。

而對此倍感滿意的“雪鸮”這才打破他半小時以來的沉默，臉上依舊掛著冰冷的笑容，朝彼此攙扶的女兵們悠閑地鼓掌。

“唱得不錯，有女足那味了。不過唱的好聽在這里沒用，我還是得灑點水，讓你們優(yōu)雅地照一照，以便看清楚你們是什么貨色?！?

“這里是特戰(zhàn)連集訓隊，不是足球場，也不是演唱會。祖國和人民要求你們成為鋼鐵戰(zhàn)士，不是足球運動員，更不是歌唱家。一顆催淚彈就把你們搞成這副鳥樣，還有臉自夸鏗鏘玫瑰，可省省吧?！?

“鑒于你們剛才糟糕的表現(xiàn)，我決定讓你們徹底認清自己的處境?！?

“全體都有，成體操隊形展開?！?

兩百多人不情不愿地在訓練場上散開后，“雪鸮”立刻下達了俯臥撐分解動作一令一動的命令。

“撐住了，撐好了，誰面前沒有水，主動打報告。你們得借著這么明亮的月光，仔細瞧瞧你們現(xiàn)在的鬼樣子。是什么樣的底氣，讓你們覺得在集訓隊的日子可以過得很舒心的？”

“告訴你們，在我手里，比你們強十倍的男兵都得哭爹喊娘。就你們這些連最基本的戰(zhàn)斗素養(yǎng)都無比欠缺的銀樣镴槍頭，要想留在這里，就做好每天以淚洗面的準備?！?

惡狠狠的話，讓剛剛鼓起勇氣繼續(xù)戰(zhàn)斗的女兵們頓時陷入了空前的絕望。

而“雪鸮”卻沒有就此罷手，反而用實際行動告訴女兵們，先前所有關于他們的美好印象，都只是一種錯覺。

“噗！”

伴隨著一聲水響，隊列的最前方，一名偷懶的女兵瞬間被“雪鸮”踩中后背，從頭到腳全都浸沒在泥水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