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起跑的命令下達后，女兵們爭先恐后，涌出了集訓基地的大門。

人群中并非只有雷荔一行覺察到情況的微妙。

只是復雜的人際關系，讓她們遠沒有五號宿舍來得團結。而身后那群兇神惡煞的教官們勾魂奪命似的催促，也讓那些孤立無援的女兵們，逐漸喪失了平靜的心態。

心慌意亂的時候，判斷就會失誤。

而在這些失誤的引導下，許多人不自覺地加快了步伐。

那是她們根本無力長時間支撐的速度，可偏偏就在這種無傷大雅的場合下，驚慌失措地爆發了出來。

一群先前二十公里越野時處在三四梯隊的女兵，此刻居然成了引領大眾的第一梯隊。場面說不出的詭異，可似乎又沒人發現。

雷荔看到了這一切，卻沒有爛好人似的提醒。

面對這種情況，如果連她們各自推選出的班長都不能發揮應有的作用，她這個越俎代庖的人，說話又有幾分可信度。

好在，五班的女兵們并沒有摻雜到這股亂流當中。

從起跑的那一刻開始，她們就一直護在自己和范靜飛周圍。任憑后邊的人怎么超越，幾乎沒有人能靠近她倆身邊。

這，是被保護的感覺。

雖然不知道她們什么時候串通好的，但雷荔心中卻感覺到無比的溫暖。

這溫暖的感覺，就連月光為她披上的一襲慘白的寒衣，霎時間都好似塞進了許多棉絮。

五公里雖然不算長，但足夠在這短暫的奔跑中，發生很多故事。

倉促的加速階段，因為幾個無頭蒼蠅一般的存在出現，原本應當穩扎穩打的節奏，慢慢被她們帶偏。

先前還保持著冷靜的女兵們，不知不覺之間就跟著加快了腳步，以至于當五班整體完成加速的時候，她們赫然成了十三個宿舍中行進路程最短的。

雖然早就做好了失去第一的準備，但要強的女兵們同樣不希望自己從山巔跌落到山腳。

“班長，咱們要不再加點速？”

緊跟在雷荔身后的一名女兵眼見身后再也沒有其他班級的女兵墊底，心中驀地一慌，當即拼著氣息紊亂，急匆匆向雷荔建議道。

話音落下，她的胸口就覺得發悶。雖然憑借豐富的經驗及時調整了呼吸，但身形卻在眨眼之間，比其他人落后了好幾步。

雷荔沒有第一時間回應對方的請求，而是一邊奔跑，一邊觀察著其他人的情緒。

見就連自己拽著的范靜飛臉上都有些急切，雷荔明白，繼續這么跑下去，即便最后她們能夠保證隊伍的完整性，可如果真成了倒數第一，對于好不容易凝聚起來的士氣，也會產生巨大的打擊。

有時候，這種看起來比較玄虛的東西，反而對于戰斗力的影響更大。

思忖片刻，權衡過利弊后的雷荔借著喘息的時機，一口氣向身邊的戰友們說道：

“可以加速，但必須保證隊伍完整。勻速階段，體能相對比較弱的，把負重勻一下。范靜飛交給我，其他人自行結對。沖刺階段，愿意爭奪名次的，把負重放回去，不愿意的，繼續結對跑?！?

按理說，雷荔這樣的安排已經足夠合理了。

但五號宿舍的女兵們這一次，卻并沒有完全同意她的想法。

而首當其沖的，便是她想要幫助的范靜飛。

“班長，沖刺階段，負重給我?！?

“不行，以你的身體狀況，越野結束一旦遇上其他問題，很容易掉隊?！?

剛喘勻氣口，聽到范靜飛這么說，雷荔當即反駁。

“咱們是一個整體，任何人提前倒下，咱們的成績都會受到拖累。我寧愿咱們一開始就慢一點，也不愿最后分崩離析，成為一盤散沙?！?

在奔跑的狀態下，雷荔能夠一口氣說這么多話，完全是她現在的體能應付當下的速度綽綽有余。

五號宿舍的女兵們當然很清楚這一點，所以她們更不愿意拖累雷荔。

“小范說得對?！?

“班長必須跑第一。”

“我幫她背槍?！?

“我可以帶著她沖刺?！?

“我和誰一起拎背囊?！?

在急促的呼吸之間，一群女兵們提前預訂了沖刺階段范靜飛身上的負重。就連紙面體能最差的靳夢，也繃著愴白的臉，急聲朝雷荔說道：

“我可以拿水壺?！?

急切的聲音落下之后，便因為呼吸不均，使得許多人不得不放慢步伐，重新調整之后再漸漸跟上隊伍。

而一時間被自己的隊友推到隊伍最前方的雷荔，顯然因此失去了勸說的機會。

確定前方的道路足夠平坦，雷荔扭頭看向那一張張雖然有些疲憊，卻依舊開心的臉龐，對于自己肩上的責任，又多了幾分深刻的認識。

她知道，這些老兵們儼然將她當成了五號宿舍的旗幟。

只要她這桿旗沖鋒在前，她們一定會竭盡全力跟隨在后。她們需要的，不僅僅是那個個人第一名，而是一份將爭山頭奪紅旗化為實質的信念。

有了這份信念，哪怕即將面臨更加嚴峻的考驗，她們也會堅定內心，毫不遲疑地迎難而上。

所以，那個第一，不僅屬于她，也屬于她們。

想到這一點，雷荔終于放棄了勸說的打算。

她只想行使好班長的所有權力和義務，帶著這群將尊嚴和未來托付到她手上的戰友們，一直走到最后。

加速，再加速，算準了靳夢能夠承受的極限，短短三分鐘，在其他人已經開始勻速跑的時候，五號宿舍在雷荔的帶領下，超越了一個又一個對手，讓她們這個集體，來到了第三梯隊。

身體略微有些虛弱的范靜飛已經逐漸感覺到身體乏力。

而體能最差的靳夢，也有種腿腳酸軟的感覺。

但她們心里都清楚，真正的考驗，還在后頭。她們必須拋下身體的負面狀態帶來的雜念，將精神全都沉浸在清晰可見的終點和坑坑洼洼的腳下。

她們知道，此時此刻，她們必須與雷荔保持一致，才能讓自己的班長，在最后的階段，放心地舍下她們，去為班級，爭得最高的榮譽。

哪怕，這只是一場再平常不通過的，五公里越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