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沒有眼神接觸,甚至在來這里的路上,只是隨便說了兩句。在說相聲一樣的說笑中,曹操與許攸就談妥了針對段紀明的游說方法。
就好像他們之前,談妥了對袁氏的方法,對楊氏的方法,對朝廷的方法,對宦官的方法乃至對天下的方法一樣。
好像所有本領高強的年輕人一樣,曹操和許攸狂妄而又自信。
而在所有狂妄又自信的年輕人里,曹孟德必定是最狂妄,最自信的那個。
看到上鉤的段颎,哪怕許攸也露出喜色,曹孟德卻老神在在,仿佛一切都在掌控中。
下一秒,露出喜色的許攸就向前一步,以最快的語速,還有最夸張戲劇化的語調對段颎說道:
“奈何,當然有的奈何,只要將軍你棄暗投明,那么我等黨人——”
“一邊兒玩去。”
許攸話說到一半,就被曹操一把推開了:“別聽他瞎扯淡。師兄你這個狀況,投靠了黨人還能活?”
“我們君子說話——”
“——玩兒蛋去!別以為立起了牌坊,自己就不是表子了!”
眼看著一齊來自己府邸的曹操和許攸倆人,自己爭起來了,段颎有點迷茫。想要問上一句:“你們不是一伙的嗎?”但終究沒好意思問。
“他們汝南袁氏異想天開,想再勾搭師兄你投靠。想來是因為之前的事兒后悔了。”
曹操用語言壓制了許攸之后,稍微解釋了一下:“我雖然與黨人有盟,卻不是完全站在他們那邊。因為我知道,他們的許諾,師兄肯定不信,也肯定不會接受。”
“孟德你的意思是說,你說的許諾,我就會信,會接受嘍?”
“那當然。”
曹操自信的說完這話,接著轉過頭看許攸。
許攸:“?”
曹操:“出去。”
許攸:“孟德你……?”
曹操:“出去!我和段師兄聊兩句私密的話。”
許攸:“——誒?!曹阿瞞你這可沒有——我——等一下——我一定能保密,你們就讓我留在這兒能怎樣——你們輕點啊,有辱斯文!不是——孟德救我啊!”
許子遠話說到一半,就看兩個大漢如同憑空出現一樣,出現在了許攸身后,面帶獰笑一邊一個,抓住許攸的兩邊胳膊就往外拖。
許子遠最開始還能大聲抗議,但眼看大聲抗議無效,他就有點急了。
雖然以他的身份地位,被拖下去也是好吃好喝好招待,但是萬一呢?所以就忍不住,向曹操求救了。
然而曹操無動于衷。無視了許攸的求救不說,還暗自品評了兩句:
“別說,子遠這裝的,還真挺像。”
許攸就這樣被兩個大漢拉下去了。房間里只剩下曹操和段颎兩個人。后者對前者呵呵一笑,接著便說道:
“孟德,現在可以說了吧?”
曹操也不矯情,往前探探身子便對段颎說道:“我奉皇后娘娘旨意,來找師兄。”
“哦?哦……”
宋皇后跟王甫曹節的仇怨,段颎當然知道。哦哦兩聲之后,便明白了曹操的意思。
——你不是擔心曹節、王甫過氣之后缺了靠山嗎?那宋皇后如何?宋皇后可有資格做你的新靠山?
有宋皇后這個新靠山,你是不是就可以把曹節、王甫給丟下,開啟新冒險?
宋皇后與我曹氏,是姻親關系,天然的政治盟友。你投靠宋皇后,咱們不就是自家人了?
既然是自家人了,那熹平金經這件事,你段紀明還能沒點表示?
可問題是,漢室的規矩……皇后的權力,怕是不如跟大長秋兼中書令的權力大。宋皇后地位雖高,但政治影響力著實不行。
眼看段颎陷入了“俺尋思”狀態,曹操自然要再接再厲:
“師兄你想,自光武中興以來,漢家天子長壽有多少,夭折的又有多少?
當今天子的面相,師兄你是見過的,像長壽的樣子嗎?”
曹操話到這里,段颎緩緩搖頭。豈止不像長壽的樣子,他能活過三十歲就算宮廷秘方效果好。
更何況這年頭,天子的果體游泳館雖然還沒開張,宮女們也沒換上特制開襠褲,但是好色如命的苗頭已顯。
這可不是什么好愛好。
然后,老天子短命夭折,新天子年幼,宋皇后豈不是能升級當太后?豈不是可以暫攝國政?
攝政太后想干掉大長秋,那就簡單多了。
“還是不對。”
想到這里,段颎又回過神來:“當今天子無后,太后能不能監國還兩說呢。而且哪怕當今天子短命,皇后又在天子死前誕下皇子,怕也得等好些年啊……”
說到這里,段颎的語氣,變得有些意味深長。
他沒說后半句話,但曹操明白他要說什么。
曹節王甫與宋皇后,有殺姑之仇。
與其等天子死后,皇后變太后再清算他們,不如先下手為強!
曹節王甫敢下黑手,對付渤海王,就敢下黑手對付宋皇后。
雙方斗起來,宋皇后這種大家閨秀的小白,能是曹節王甫這種心狠手辣的老陰比的對手?
反正他不信。
想到這里,段紀明暗暗覺得,還是跟著曹節、王甫混吧。
他一邊這么想,一邊暗暗嘆息:“孟德啊孟德,也多虧了你,讓我想明白一些事。可惜以你跟宋皇后的關系,下次見面,咱們就是敵人了。不過你放心,師兄我不是無情無義的人,真到了那天,師兄肯定讓你死的痛快一點。”
他心里這么想,臉上的表情也變得晦暗不明。
他這等表情,曹孟德就好像沒注意到一樣,語氣照樣輕松:
“對,對,我家姐姐是白了點兒,宮斗的話,斗不過那些矯情的賤人。但是不用怕,有人幫著她啊。”
“哦?”
雖然已經下定決心,要站在曹操對面了,但段颎也沒急著趕人。
反正和曹操聊天,聊一次少一次。曹孟德在他這里已經是期貨死人了,他也不是不能給曹操一點臨終關懷:
“難道孟德你能下定決心,到宮里去幫你姐姐?”
他一邊這么說,一邊做了個向下切的姿勢:“那樣的話,師兄我佩服你。有你幫忙,皇后肯定能夠化險為夷!你能下這等狠手,師兄我佩服你!從此沒二話,你要往東就往東,你要往西就往西!”
“哈哈哈,師兄你玩笑了。”
別看曹操日常鄙視袁紹氣量狹小,其實他自己也是個小心眼。段颎這么說,他就在心理,狠狠給段颎記了一筆。然后輕松笑道:
“今天早些時候,大父入宮,面見皇后去了。想來當有收獲。”
聽曹操這么說,段颎這才一愣,端著茶杯的手不受控制的哆嗦了一下,暗暗叫了一聲不好:“壞嘍,我怎么把他老人家給忘了啊?!”看向曹操的眼神,這才重新變得認真起來:
“孟德,你的意思……季興公他老人家要再出山了?”說這話的同時,段颎把剛才的決斷拋到了日南郡,開始重新計算起利害得失了。
——若是曹騰那個老棺材瓢子出手扶宋皇后一把,宋皇后真斗得過曹節、王甫。那自己該怎么站隊,可就要再尋思尋思了。
然而,接著,他就看著曹操點頭又搖頭,說道:
“是。也,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