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陽初升。

陸黑水裹挾著周始在陡峭的石壁不斷攀升。

越往上，周始才發現，無量崖根本不是一座山峰，而是一條無邊深淵。

只是這個深淵太過寬闊，寬闊到能看到月升日落，寬闊到難以穿過重重山霧看到對面懸崖，這才讓他誤以為這是一座巨山。

“陸師姐，我一直有個問題！你是怎么做到可以變成一堆花瓣的？”

一路上行，周始發問。

“有一次我受師尊之命去外面辦事，遇到一個強大的修煉者，我沒打過，被人剁成了碎肉當做肥料用來養花，就是那一次，我的心念發生了異變，碎成了很多塊，你看到我變成了花瓣，那只是我用心念美化的結果，本質上，每一片花瓣就是一塊碎肉。”

“我擦，被人剁碎了，還能活？”

周始被驚到了，他知道心念修煉者只要心念還在，再重的傷都能恢復，但成碎肉還能活是他沒想到的。

這豈不是堪比不死之身？

再想到陸黑水每次化身花瓣，實際上是變成了無數碎肉，讓他后背都有些發涼。

“哈哈哈，逗你玩的，”

見周始信了，陸黑水笑到：“我那是一種功法，和影子差不多，都是將身體修煉成其他形式，只是我沒他強，并不能一直保持著花瓣形式存在。”

“到了！”

隨著陸黑水提醒，周始這才注意到，他們已經翻上了懸崖。

懸崖之上，是一片荒原，依稀還能看到遠處有牛羊在放牧。

他回望深淵，

那深淵就像是將大地一分為二的裂縫，誰能想到，在這深淵之下的一面石壁上，竟然住著一群不知還算不算是人的人。

行走于荒原之上，周始問到：“你對師尊怎么看？”

本來這趟出來他就沒打算回去，也不怕置喙三道娘娘犯忌諱，而且他并不認為陸黑水會對三道娘娘有多少師生情。

陸黑水頓了一下，有些詫異，然后笑到：“師尊喜怒無常，但她于我有恩，我不會背叛她。”

“你就沒有想過離開無量崖嗎？茍活在與世隔絕的深淵，終日面對荒山，還要受師尊壓迫，這樣的生活有何意義？”

周始刻意問得有些直白，想要試探下陸黑水的態度。

“你還年輕，很多事情說了你也不會明白，等你經歷足夠多，你就會發現外面的世界遠遠沒有無量崖值得留戀，師尊也并沒有你想的那么可怕。”

聽陸黑水的話，她似乎很樂意留在無量崖，這讓周始很不理解，憑她的修為去到外界不說是一方大佬，至少也是萬中無一的能人，什么樣的生活得不到？

卻偏偏要留在無量崖這個鳥不拉屎的地方，還時不時遭受三道娘娘虐待。

周始的問題幾乎可以算是攤牌了，不過陸黑水并沒有表現出任何意外，只是提醒到：“一入無量崖，終生都是師尊弟子，她是絕對不會允許有人背叛她的，你要想離開，我不會告發也不會阻止你，但這次任務不行，我帶你出來便會帶你回去，不論死活。”

“我就隨口一問，沒有那個意思。”

周始強行解釋，并沒有指望陸黑水能信。

陸黑水的態度算是在他意料之中，要是自己逃離，她真的什么都不做，怕是要被扣上個看管不嚴之責。

不過看她那態度，三道娘娘似乎并沒特意交代她防備自己逃跑，這倒是個好消息。

在荒原之上足足走了一日，

又翻山越嶺了半日，兩人才到達了最終目的地。

雙霞鎮。

這還是周始穿越而來第一次見識到外面的世界，雖然原身的記憶已經讓他知道了外界的樣子，但親眼所見還是有很大的不同。

進入雙霞鎮的街道，

看著偶爾路過的古裝行人，周始感嘆：這才是自己理想中的畫面嘛，無量崖那都是什么鬼？簡直毀了他對穿越的期待。

雙霞鎮規模并不算小，起碼有六七百戶人家，按理來說應該很熱鬧才對，可大街上卻有些異常空蕩。

一邊在大街上行走，陸黑水問到：“你有沒有發現什么？”

周始言：“不太對勁，我們進城也好一會了，卻只遇到寥寥數人，還都是些老人，一個孩童和年輕人都沒見到，難道是因為春秋道？”

春秋道跟無量崖一樣，也是個修煉門派，只是修煉途徑不一樣。

春秋道修的是春秋大法，大部分修習者每到夏季和冬季會選擇將自己深埋于土中，只在春季和秋季出土，這也是春秋道一脈名號的來源。

不過，春秋道是南疆第一宗門，高手如云修習者眾多，但質量也參差不齊，不像無量崖一樣，雖然人丁稀薄，卻是全員精英。

陸黑水道：“雙霞鎮地處偏隅，方圓千里了無人煙，何況這里是我無量崖范圍，春秋道的出現這兒必然有所蹊蹺，這也是師尊命你我前來的原因。”

“師尊也是，也不交代清楚，萬一對方來的狠角色我們打不過咋辦？”

雖然周始打算跑，但并沒有想要放棄任務。

他得留條后路，萬一沒能跑掉，完成任務回無量崖還能有個交代，要是一開始就跑，還沒跑掉的話，被抓回去不說，任務還沒完成，鐵定活不了。

“除非是有預謀，不然春秋道的大人物，不會冒著得罪師尊的風險進入我們的勢力范圍，我覺得應該只是些春秋道的小嘍啰，并不知曉無量崖的存在。”

“有可能。”

周始點頭，如果真如陸黑水分析的一般，這次任務想來應該不難。

“那個，十二師姐，我有個小小的建議。”

“說。”

周始腳步一停：“咱們是來執行任務的，需要隱秘些，是不是不宜太高調？”

陸黑水也停了下來：“沒錯！”

周始臉一沉：“那能不能把你這身只到大腿根的白裙給換了，太惹眼了。”

“有道理。”

陸黑水一把抓起白裙就準備扯掉，周始連忙阻止：“算了算了，還是穿著吧，總比光著好。”

他有些哭笑不得，忽略了這家伙的風格，根本不能與常人同論。

你要說她彪吧，那還真不是，什么人情世故倫理風俗，她門清。

只是，她不在乎。

“有情況。”

陸黑水眼神一掃，望向一個方向。

隨后身體一跨，化作無數花瓣席卷而去，只剩下白裙掉落原地。

“擦，早知道還不如叫鐵鉤來。”

一陣無語，周始撿起地上的白裙追了上去。

陸黑水越過兩條街，進入了一條巷子，她在一個泥巴圍墻小院停了下來，蹲在院墻上觀察著院中情況。

周始緊緊追趕，并沒有落下太遠，后腳就來到了她身邊。

“趕緊把衣服穿上，被小朋友看到給人留下心理陰影多不好。”

他將白裙遞給陸黑水，探個腦袋朝院里張望。

里面的屋中有孩童的哭喊聲，女人的哀求聲，以及兩個男人的聲音。

陸黑水一邊穿衣服一邊道：“我看了，兩個春秋道的小角色，春秋大法的門都沒入，就比普通人稍強點，交給你練手了。”

“沒問題。”

周始信誓旦旦，修煉到現在，他還沒真正動過手，在無量崖他誰都干不過，遇到個困獸完全插不上手，好不容易現在有比自己弱的，他自然不會放過。

還有一點，他敢肯定，此刻屋中的春秋道兩人都是惡棍，正常人不會硬闖他人家中強搶孩童。

既能練手，還能行一把掃奸除惡的俠義之事，怎么看都是個好買賣。

他翻身越下圍墻，進入院子朝屋中進去。

“砰~~”

穿過院子，他一腳踹開房門，里面是兩個身穿道袍的青年，一瘦一高。

瘦子手中抱著個兩歲幼童，高個子正在凌辱一個女子，地上躺著個男人的尸體，應該是女子丈夫。

聽見響動，兩人回頭，先是一愣，接著抱孩童的瘦子提起了放置一旁的長劍，斥喝到：：“你是誰？敢擾我春秋道行事，活夠了？”

被周始突然闖入，正在凌辱女人的高個子也沒了興致，一把推開衣衫不整的女人，也靠了過來，剛要說話，只聽見“噗嗤”一聲。

低頭一看，自己的胸膛被一根觸手洞穿。

“哐當~~”

一旁的瘦子手中長劍掉落，被這一幕嚇得僵在原地，額頭汗珠頃刻冒出。

他只是個春秋道最底層的小嘍啰，哪里見過有人能把胳膊變成長長的觸手，驚恐之下，只覺得自己遇到了妖怪。

周始將洞穿高個子的觸手收回，抵近瘦子面門：“說，你們來雙霞鎮什么目的。”

..............

幾分鐘之后，屋中響起了瘦子的慘叫。

一聲又一聲。

周始經歷過黑暗，經歷過絕望，但他從不認為自己是一個惡人，他只是在為了活著竭盡全力。

相反，作為一個受過良好教育現代人，他的價值觀還算正向，盡管和這個殘忍的世界有些格格不入。

所以，當他看到屋中場景，心中早已是滔天憤怒。

憤怒之下，他的心念爆發出強有力的能量，在一瞬之間將手變化成了一條觸手。

以前看到陸黑水他們將軀體化作觸手，他還不太理解，甚至覺得有些惡心，現在他終于明白了為什么。

因為化觸手最簡單，速度快，靈活度還高，幻意的消耗也少，雖然美觀性欠缺，但是很實用，再將觸手尖端硬化殺傷力不亞于刀劍。

這是他第一次主觀殺人，但他沒有絲毫負罪感。

甚至有些興奮親手撕碎這種人渣，哪怕已經將兩人大卸八塊，還是有些意猶未盡。

直到兩人命喪，他將幼童遞給女人走出屋中，才有些后知后覺。

自己似乎在變得越來越殘忍，不論是對別人，還是對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