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馬自達以后,平田先生每日通勤都覺得悠閑了不少。
貪圖功利的人渴望攀上山巔俯視眾生,性烈如火的人深陷捷徑的便利無法自拔。而我不一樣,不急不躁,比起火力全開更享受到這種“在路上”的充實與美好。
成熟穩重的中年男人把著方向盤等待紅燈,看了眼坐在駕駛后排位置,一副燃盡了似的倆女孩,忍不住笑了。
一個活潑可愛、朝氣蓬勃,一個溫柔敦厚、不矜不伐。
省心,太省心了。
這才是我日后該負責的聲優。
至于某人?
你知道的,竹奉先是我的好義子,我和她合作一直很愉快,不過礙于精力,同時還有新來的兩位小萌新明顯更需要指導的原因,下周回事務所辦公我就考慮把交接申請給發了,希望她在新義父那里能一切都好,星途繼續璀璨。
嘟嘟。
“這片天空的光芒~是否照亮了你的心田~夢中的旋律靜靜地流淌~即使距離夢想還很遙遠~?”
一段富有年代感的昭和味鈴聲在很近的地方響起。
中端品牌機發出的磁性鈴聲喚醒了駕駛小型機械戰甲之人,他伸頭看了眼,發現來源號碼備注上寫的是「該死的米蟲」。
完全不想接……
這貨是不是有什么超直感、第六感之類的東西,為什么稍微腹誹一下的時候就會打電話來煩我?!
男人面無表情的接聽。心里已經打定主意,不管這次她怎么哭鬧,不管什么事,他都要強硬且冷酷的說出“不”!
所謂溫柔,并非對任何人都適用。
有些狗種根本就不值得笑臉相對。
“喂。”男人冷酷的打開免提,語氣透露著鋼鐵質感。
“嗚嗚——是平田哥嗎?”
不復以往的堅韌,電話那頭傳來了古怪的哭腔。
是米蟲的聲音沒錯。
但這狗東西又在作什么妖?
平田堅微微皺眉,粗聲回道:“不是,你打錯了?!?
“嗚嗚嗚,別掛別掛!我知道是平田哥你……哥!爹!求求您別掛!以前都是我的錯,不該對您大呼小叫,吆來喝去!您大人有大量,就原諒小的吧!”
那樣的歇斯底里,那樣的一氣呵成。甚至每一段里都夾雜著恰到好處的哭腔,即便嗚咽了,咬字還是很清晰。
川劇變臉,虛偽的奉承,可以說是基于現實的藝術演繹。
男人明知事出反常必有妖……
但是聽著真的好爽!
城市上空的烏云散開了,我才發現,原來被雨水澆灌后的夏天的街道,是如此的舒適、沁人心脾。
“說罷,又有什么事情要麻煩你爹?”
如果不是車里空間狹小,平田堅已經想翹著二郎腿,打開沉浸影院模式,好好享受爛話王難得的低聲下氣了。
“幫我報警,就說在慘遭家暴……納爾遜式鎖你知不知道?就是那個WWE的經典招式,兩只胳膊從后面把我鎖死,脊梁都要被掰斷了!哇,現在更狠毒,金蛇纏沾手加霹靂追魂鎖哇!”
“嗚——實在是太殘暴了!I can't breathe!”
“投降,寶,我跟你投降行不行!”
像是自信充錢結果六度沉船抽卡沒中般的痛苦,聲線都在發顫,隔著電話似乎都能見到她五官扭曲,仰天長嘯的樣子。
平田堅:“……”
感情上沒有任何缺陷,就是中氣太足了些,建議某人多餓自己一兩天,那樣再來偽報,說不定真的能騙到我。
……
百元店淘來的塑料鬧鐘品相并不好看,但那猶如潑婦指甲怒刮玻璃般刺耳的鈴聲卻威武無匹的緊,哪怕主人睡的再死也會被吵醒。
這錢花的真是物超所值。
被鬧鈴聲敲醒的松田真誠望著天花板如此想到。
手臂外伸,拿起鬧鐘往后多調五分鐘,然后繼續小酣。
并非賴床,單純只是想稍微休息下。
等到下一陣叮叮咚咚的鬧鈴聲響起,松田真誠才頂著亂糟糟的腦袋晃晃悠悠的起床。
一腳踹開薄毯,繞過地板上散落一地封面各異的系列輕小說二手讀本,開始洗漱。
昨晚又讀了個通宵,也不知是到了幾點才迷迷糊糊睡過去。
所幸今天除卻要赴個新人宴外沒有其他大事。
洗漱,換衣,去兩條街外的早食店吃早餐。
上電車后,瞥了兩眼打扮得花里胡哨,好像要去澀谷的年輕人們,松田真誠忍不住伸手摸了摸臉頰,思考自己出門前沒有捯飭會不會有點失禮。
不說抹粉擦膏,但剪頭發剪指甲、洗臉刮胡子和拔除多余鼻毛似乎都沒有好好準備過。
唉,現在回去也來不及了,待會兒進門打完招呼后就縮到角落里,把存在感降到最低,只要沒人跟我搭話應該能蒙混過關吧。
抱著在角落喝果汁,默默不說話混過一天的想法,松田真誠邊翻著手里的幻想讀本邊等電車到站的提醒。
二十分鐘后。
「日月火」,一家坐落于銀座與新橋之間的餐廳,主廚號稱學貫東西,主打的就是一個東西式混合,不走尋常路。一三五賣醬料在盤子上畫畫的法餐,二四六賣用海鮮在飯團上搭積木的日料,雙休日則由重料重味的中餐硬菜與菠蘿、蔓越莓做添頭的創新意式披薩平分。
如此豐富多樣之菜色,可謂老饕們心中的情人,都市精英們聚餐的上上之選,包廂內社長碰面談生意不寒磣,大廳里小資社畜也能裝老板。
如此高端之佳店,換作平常,松田先生怕是連招牌都不敢看一眼。
“G-203?”
松田真誠走進店里,看了眼短信里寫的地址,順路找過去,剛好撞見幾位呆立在門外的男男女女。
“平田桑?”松田真誠向著呆站在門前作沉思狀的男人輕聲招呼道。
經紀人素來都是金絲眼鏡加白襯西褲的高級職員套裝,今天在戴上請客光環后,成功人士的氣質更濃郁了。
大丈夫當如此也!
松田真誠投去艷羨的目光。
聽到招呼,平田堅恍然抬頭。
“哦,松田你來了啊。”男人禮貌回道。
“……這是得等到預約的時間才能進去嗎?”松田真誠奇怪地問。
他看了看周圍,多出好幾張生面孔,但無一例外的,她們的臉上都掛著非常古怪的表情,就像看到了什么令人震驚的景象。
這是怎么了?我來太晚錯了什么嗎?
松田真誠疑惑的撓頭。
“……倒也不是不能進?!?
平田堅面色難言的嘆息,稍稍思索,終還是一臉嫌棄的推開了門。
隨著把手咔嚓轉動,房門被推開,拎著門口售貨機里買來的飲料,松田真誠好奇的往內探望,旋即身體一愣。
只加房間里一個長相可愛聲音甜美穿著瀟灑的美少女正按著一個男生,手掌高高舉起,然后“呼”的一聲揮舞下來打在對方的臀上。
“得寸進尺,欺負你彩喵姐有善心是吧?偶爾讓一下你小子,就真的以為能倒反天罡?”
“唔——放手,你給我放手啊!”
被她按在身下的男生拼命掙扎,表情猙獰,目眥欲裂。
“你再敢打一下,今晚晚飯你就自己做吧?!?
“笑死,小彩喵會怕你威脅?大不了今晚出門啃漢堡包薯條,反正這幾年都是麥當當解決的,也不差這么一回?!?
“遲早肥死你……有本事明天的早飯午飯也自己出去吃快餐,我以后再也不給你準備了?!?
到這里,房間內的空氣突然寂靜,時間就好像被停止了一樣。
平田堅見狀搖搖頭,緩緩關上門。
然后靜靜等待,在門口輕輕數了五下,再度拉動門把手。
“呱!怎么又是納爾遜鎖?除了這套難道就沒有新花樣了嗎……咕,當我沒說,您這套鴛鴦乾坤麻花鎖真是別出心裁,俺的胳膊都要被擰斷咧?!?
“哥,俺求饒,繳械投降中不中?”
面容姣好的女孩開始哀嚎。
攻守易形,上一刻還在被竹達彩喵按倒的少年此時渾身蒸騰著血氣,拳腳無跡可尋,盡隨心意而動,他的壓制粗中有細,竹達彩喵感覺自己白皙纖細的脖頸與手臂被他緊緊扯住,無法動彈。
剎那間臉上神情由凝重轉驚恐,再由驚恐轉潰然,再由心死轉哀樂,再由哀樂轉空虛。
短短幾分鐘,她像是經歷了一段夢中情人自殺、孩子被仇人養大,最后前來弒父的人倫慘劇,整個人像上了岸的魚,沒有了掙扎的力氣,在沙發上癱軟成爛泥。
“嘖!”
男人與女孩對視。
她眼神哀憐,他表情冷漠。
“平田哥,你為什么只是站在那里看著?”
“義父——義父救我呀!看在咱們往日的情分上幫我報警,快報警,不然小彩喵今天真的要見耶穌了!”
何等的丟人……
難以想象,能讓我倍感苦手的狗東西竟然也有如此窘迫的時候。
平田堅對爛話王吃癟的畫面嘖嘖稱奇,無視掉這貨的求救信號,欣喜之余,不禁從褲兜里拿出手機,打開相機功能記錄下她抱頭求饒的精彩瞬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