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玟得了縣試第一場案首的消息，風(fēng)卷殘云般迅速傳遍了整個榮國府。

雖說只是第一場的案首，但接下來的覆試不過考些四書五經(jīng)試貼，還有圣諭廣訓(xùn)等內(nèi)容，倒也簡單。

因此大案之案首往往仍是第一場正試案首之人。

聽的賈玟得了案首，周姨娘心中自是歡喜異常，忙叫夏荷取了幾吊錢來，散發(fā)給報喜的小丫頭，另拿了些銀稞子當(dāng)了喜錢，發(fā)了屋中雪梅夏荷并著門外婆子幾人。

“今個兒玟哥兒爭氣，沒想到竟是那文曲星下凡，等日后再為官做宰的，姨奶奶還不知道掙了多大的功德。”婆子們見了喜錢，樂的高興，連忙開口奉承道，“拿了這錢，卻是不敢花了，趕明兒給了我那不成氣的孫兒，也沾沾玟哥兒的喜氣兒。”

而一旁雪梅和夏荷二人同是滿心歡喜的接過了周姨娘手里的銀稞子，說了幾句吉利的話兒，便聽的門外有人喊，前面老爺喚賈玟過去。

聽了賈政喚人，周姨娘忙幫著賈玟整理了衣衫，囑咐了幾句之后，想來定是賈玟中了案首之事，便也讓其去了。

書房之中，賈政方才聽門外小廝來報，賈玟竟得了永昌縣的案首，心中又驚又喜，便只命人將賈玟喊來。

“世兄真乃龍駒鳳雛，非我在老世翁面前唐突，將來‘雛鳳清于老鳳聲’，未可量也。”賈玟未至，然書房中一眾的清客相公卻先阿諛道。

“爾等不可謬贊，雖說得了此場案首，然天下有才識者如過江之鯽，想來他也不過是行險僥幸而已。”

就在賈政說話之時，賈玟緩緩進(jìn)了書房之中。

見的賈玟身著素樸，舉止已然有讀書人氣度和風(fēng)骨，臉上滿意之色越盛，但忽是想起早逝的賈珠，竟又升起幾分悲意。

“雖說你得了此場案首，只不過承了些祖宗余蔭，切不可傲睨得志，若是由此生了倨傲之氣，怕你學(xué)問也至此為止了。”

“兒子省的。”

雖說賈政之言聽之不喜，但亦有幾分道理。

此次得了案首，賈玟心中亦自覺有些僥幸。

大周一朝，人口億萬，讀書人浩如煙海，才華橫溢者不知凡幾。

雖然身為穿越者，賈玟卻從未敢輕覷天下之人。

“后面幾場覆試可還考的？”

縣試正試若是過了，后面幾場覆試參加與否，可由自己決定。若是不考，待縣試結(jié)束發(fā)大案之時，只怕會有變數(shù)，故賈政如此問道。

“打算要考的，還是要穩(wěn)妥些。”賈玟開口回道。

“嗯，既然要考，那便這幾日好生用心些。”說著賈政又叮囑了幾句之后，忽是問道，“你身上的傷可還有礙。”

額？

賈政怎得突然問起自己傷來，賈玟心中一陣疑惑，說道，“前一陣兒，王太醫(yī)已經(jīng)看過，說是無礙了。”

聽了賈玟無礙之后，賈政一時呆立了片刻，開口又道，“和璉兒說一聲，從今個兒起，你房中每月的月錢再加上些，想來日后和同年相交，亦免不了些花費。只是切莫再做賣字抄書荒唐事了。”

“最近幾日宮中可有人去東府？”賈政又是開口問道。

“這幾日兒子舉業(yè)，也已經(jīng)多日未去，若是宮中老圣人遣人，我也早早備下了幾卷，倒是直接拿去就是。”

聽賈政問起謄錄《正統(tǒng)道藏》之事，賈玟也常常暗自思忖，大明宮中那位太上皇到底是何意。

若說只因自己字寫的好些，便得了這位賞識，賈玟心中萬萬是不信的。

可又想來，自己不過是一榮國府庶子，既無家業(yè)可繼，又無爵位可襲，為何單單選中是自己。

此刻王夫人，邢夫人，李紈，王熙鳳及一眾姑娘都在賈母房中說笑閑聊，談?wù)撔┘覄?wù)人情之事。

“老太太我說怎的一早樹上的老鴰子叫個不停，現(xiàn)在想來，怕是他們也知道咱們府里喜事，飛過來給老祖宗報喜。”說著門口簾子挑起，只見東府賈珍之妻尤氏攜著秦可卿過來給賈母請安。

“什么喜事？難不成得了什么稀罕頑意，孝敬老太太？”王熙鳳看著尤氏笑道，“你要是安心孝敬，跪下來拿出來，給大家一起看看。”

“照理給老祖宗孝敬自是應(yīng)該，倒是說的你不知是誰了，看我不撕碎了這破落戶的嘴，看還胡說不胡說。”尤氏看王熙鳳玩笑，佯裝上前就要打去。

“好嫂子，我再是不敢了。”王熙鳳連忙拉住尤氏，求饒道。

二人如此一鬧，惹得房中眾人一陣哄笑，為首的賈母也笑著問道，“到底是什么喜事？你也說來，讓大家高興高興。”

“剛才進(jìn)門的時候，見幾個衙門公人敲鑼打鼓到咱們府上，聽了他們說，玟兄弟竟是得了案首，寫的文章就連縣令都稱贊寫的好。”

尤氏話音落地，只見房中眾人表情各異，有與賈玟關(guān)系親近者，如林黛玉，探春幾人面露喜色。

亦有王熙鳳嫉賢妒能之輩心中不岔，心中醋海泛波，忍不住開口說道，“不過是個案首罷了，又不是中了狀元，再者咱們家又不是沒出過讀書人，先不提林姑爺可是欽點的探花，東府的大老爺也是中了進(jìn)士的，便是先前的珠大哥十四歲就進(jìn)了學(xué)……”

話說一半，王熙鳳自知失言，連忙止住，再回頭看去，只見王夫人淚珠滾落。

而一旁得李宮裁聽得賈玟中了案首，心中本就五味雜陳，如今聽了王熙鳳提及賈珠，往日諸多苦楚涌出，更是禁受不得，私自想道，若是賈珠在世，莫說這一府的家業(yè)，便是仕途之上，怕也早已金榜題名，何至于自己如此艱難。

這般想來，更是覺得心痛欲絕，嚎啕不止。

王夫人亦是如此，念及寶玉不好上進(jìn)，現(xiàn)在竟讓賈玟得了意，臉上雖波瀾不驚，但內(nèi)里同是百感交集，又聞王熙鳳言及賈珠，心中如何不悲。

反倒是一旁的林黛玉心中一陣?yán)湫Α?

雖說只是縣試之案首，但神京乃是京畿之地，風(fēng)流富貴才華橫溢何其多，千人之中得了第一，可見賈玟文章自有出眾之處。

想當(dāng)日莫說賈珠，便是賈敬怕也未曾見得過一次案首。

“雖說咱們這樣的人家，也不指著讀出個狀元郎來，便是差一些，到了時候也能做個官兒，多少比那些寒窗苦讀的窮書生強，也不知道熬多少時候，怕也到不了璉哥兒補的同知。”賈母自思昨日只顧寶玉，怕是傷了賈玟。

但一來心中唯有寶玉，二來更持身份。覺得賈玟即使受了些委屈，說到底只是孫兒輩，遣人賞些東西罷了，不算什么事兒。

“可玟哥兒到底也算是讀出來點名堂，一會兒你們也讓人拿些東西送去，也算是一份心意。”

聽了賈母之言，王熙鳳更覺賈玟得了那案首又如何。

賈璉同知可是五品，更不提等日后襲了爵，自己可是誥命，一時間越發(fā)的得意，喜色盈腮。

此刻莫說黛玉，便是李紈這等有見識的，心中也是輕蔑。

賈璉捐了補的同知，怎能和科舉正途出身的相提并論，若是讓外人聽了，豈不是又平白惹了嘲笑。

而賈玟自離了賈政書房之后，便隨意找了個借口，讓人去賈母和王夫人處告知一聲，直接回了竹石齋，

隨后又是遣人去打聽了林黛玉的消息。

得知昨日之事被賈母平撫，黛玉吃了晚飯就回了自己房中，與往日并無什么不同。

賈玟心中稍定，將全部心思放在了接下來得幾場覆試之中。

既已參加過一場，賈玟早已輕車熟路，因此每隔一日的一場覆試，也不在話下。

賈玟出了考場，回府之后便待在竹石齋里，溫習(xí)功課，終日不出，因此幾日下來也風(fēng)平浪靜。

直到這日，第五場覆試考完，最終五場考試成績將要發(fā)案。

賈玟雖心有八九分把握，這案首已是自己囊中之物。

但又恐生意外，次日未到寅時，披星戴月和王登驅(qū)車出了府，向那永昌縣府衙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