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賊鷗與守秘人
書名: 開門,舊日爬蟲腦向您收取稅金作者名: 鐘山怪人本章字數: 2316字更新時間: 2023-06-06 23:59:17
下半夜,圓木街的雅克皮革店中。
亞修悄無聲息地走進了休息室,他的腳步像貓一樣輕。
書桌上的稅單仍為他保留著離開時的模樣,沒有多一個字,也沒有少一個字。
當他雙手交疊坐于桌前時,像是時光也在這個安靜的角落駐足。安定藥片在猛烈地釋放它的作用。
“靜候多時了。”亞修無言地對稅單說。
左手拿起原子筆,他有些不適應,卻還是輕飄飄地,仿佛在談論別人的雜事一般,在紙上寫道:
“失敗了。”
寫完后,他將肩膀靠在椅背,眼睛盯著墻上的月歷,似乎想隔著時空問問那個無家可歸的原魂:你上一次失敗的時候,也是這種經歷嗎?
磺胺瓶里的安定藥片只有三分之一滿,換句話說,三分之二都被用掉了。也許不止……
沒等亞修想明白,稅單的那一頭似乎是一直關注著亞修一樣,即使離上一次對話已經過了將近一個小時,仍然秒回亞修。
【你的標準可真高。】
【無論在哪一只賊鷗看來,剛才在你身上發生的都是一次成功的演繹。】
亞修本應覺得驚訝,可內心如同一潭死水,任他什么新聞也驚不起一點波瀾。
他格外清楚冷靜地在稅單上重申:“不,離開演繹場后我遇上了嚴重的反噬。”
“我能感到我的意志逃出大腦,在身體里游移。我吃了半罐的咖啡豆和一片安定。”
“而且,賊鷗?是你們稅官給自己的動物擬人嗎?因為教稅局的標志是一只賊鷗?你們該不會愛好碼頭和薯條吧。”
亞修擱下筆,開始活動自己的指關節,從大拇指依次轉到小指。
往常他少有這種無言的靜默時刻,不僅僅是安靜,而是好像一瞬間就蒼老了。
【反噬未必是因為這次的失敗,也可能是往日的余震猶在。賊鷗仍然堅信你這次成功了。】
【只是成功的感受和舊日殘留的后遺癥反噬同時疊加,才令你迷惘。】
往日的余震……亞修仰頭嘆息。
明天除了要去社區醫院縫針,還要問下醫生安定藥片的用法用量。恐怕我得和這種后遺癥共存很長一段時日了。
那對面一直在提的賊鷗又是什么?
【賊鷗是我的工作伙伴。】
【你見過它的。】
【在演繹場里。】
嗯?
亞修試著回想那漫天遍地的黃沙,和縈繞在沙礫間的艱澀的絮語。
他方才離開演繹場后就一直避免去回放當時的情形,擔心一些創傷后應激障礙。
而現在他發現根本用不著擔心,因為什么也想不起來,除了動蕩遮天的沙漠。和玻璃樣的、明媚清澈卻沒有溫度的太陽。
“我可能沒注意到它,替我向它問好。”亞修寫道。
同時在內心腹誹教稅局為什么會選擇賊鷗這種鳥作為機構標志。
賊鷗……不是鳥中強盜嗎,還會盜食各種海鳥的卵和幼鳥。
嗯,這么看來,和盜取稅金的教稅局倒也般配。
【你在演繹場里見到的太陽,那是賊鷗的眼睛。】
【賊鷗是一種可貴的動物,人們至今也難以理解,為什么只有它的翅膀能夠穿越灰域、穿越蒙昧和沙漠,穿越舊日爬蟲腦之上的霧。】
【我們靠它定位每一位納稅人的演繹,通過與它交流來給超凡演繹定價。】
【賊鷗才是教稅局的稅官。我們只是在代它執行人間的稅法。】
榭茵稅官工作證上印刷的賊鷗圖案從亞修腦海中一閃而過。
難怪……我一直搞不懂教稅局是怎么收稅的,連私人演繹都能盤查出來。連原主這種秘密演繹都逃不過納稅。
賊鷗才是定稅的稅官。
而賊鷗認為我的演繹成功了?
亞修沉寂的心開始破冰,安定藥片藥效最強烈的時段即將過去了,夾雜著疑惑、緊張和好奇的心緒重新回到亞修的心靈。
“我想證明。”
“我該怎么證明我成功了。”
【我無法得知你的演繹細節。】
【但我大概能覺察到,你是在第九十六行古羚丘文處進入的演繹場。】
第九十六行?我還以為我只讀到了第十幾行。看來超凡最先擾亂的不是精神力而是身體感知。亞修心想。
【其實只剩四行,你就可以完整讀完它了。】
亞修心里升起一點微不足道的懊惱。他有些尷尬地寫道:“恕我讀不下去了。”
稅單像是要彌補誤解一般飛快地回應:
【不。】
【我的意思是,很少有人能一次性讀到如此靠后的位置。】
【在這個位置進入演繹場的話…】
稅單頓了一下,半分鐘后,猩紅色的墨跡重現于紙。
瞳孔中傳來的紅色讓亞修神經都顫抖了一下,不過這次不是引誘人失常的古羚丘文了,而是流通在西威靈大陸的維恩語。
【循循善誘】
墨跡如血般欲滴,稅單在書寫完這串詞語后,又換回了黑色的鋼筆。
【看來你演繹的是一個外傾情感型個性。一階。】
【只要再湊齊直覺、感知和思維,人格就可以進階了。】
【我不是謝菲勒地區的公民,對加醋魔藥與變人教會搞出來的演繹修行不足。】
【我們研究會的一位同志是這么闡述此個性的】
【魅言不遜火器,有理必要聲高。】
亞修低聲誦讀著稅單上傳來的話:
“魅言不遜火器,有理必要聲高。”
“循循善誘。”
還真是字如其名的超凡個性啊。
他繼而向對方提問道:“我怎么去使用這種能力?”
【它是一種個性。】
【不要想著去使用,而是去展現。】
【可惜我并不精通個性相關的超凡演繹。我們王都的教會是齒輪永動教會。】
【我會安排一位研究會里精于此道的朋友,去白石灣見你。只需要等待就好。】
“那我只剩一個問題了。”
亞修寫下今晚秘密談話的尾聲。
“你清楚我的名字,連我欠款這么私人的事都一清二楚。我卻連如何稱呼你都不知道。”
此時,相隔三小時時差的首都,一位身著白色襯衫,伏案駝背,頭發用發蠟梳得一絲不茍的男士看著眼前出現的新對話,啞然失笑。
【我的名被記在西威靈大陸的每一頁演繹稅法上。】
【不用費心在書里找我,我只是無名的一個小卒,加固西威靈屹立不倒的金融體系的一塊磚石。】
【這一部分我不能告訴你。】
沒等亞修失望,他很快又接著寫道:
【而我們秘密研究會的朋友,由于我聯絡中樞的身份,稱呼我為】
【守秘人】
最后的幾個字浮現后,稅單的正反兩面僅剩一行的空隙了。
亞修無聲地念了一遍對方的名字。轉了轉手中的原子筆,向守秘人告別道:
“我想我們只能等下一張稅單再見了。”
【我萬分期待。】
【另外,下一張稅單我就不能再為你封鎖了。】
【今夜的演繹,雖然還未正式定價,大概是九百二十烏納爾,請下個月前務必準備好。】
【尊貴的納稅人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