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住亞修的人神情緊張，好像斯蘭卡集市的每一個角落都藏著他的天敵，他只能用長得幾乎能將他整個人包裹起來的外套掩蓋行蹤。

他把脖子縮進衣領里，戴一頂氈帽，顯得整個人又矮又局促。

呃……你哪位啊？

亞修內心警鈴大作。這些天找上門來的陌生人也太多了點兒。

“西科萊特先生，我總算在這里等到您了。”與矮小的外表不符，戴氈帽的男子聲音格外低頻。

加之他刻意地壓低了聲音，亞修反應了一會兒才明白過來對方說了什么，而此時已經錯過了最佳的溜走時機。

“我記著您的托付，一直沒去皮革店找您。可您總不能一直這樣躲著我。”

“你認錯人了。”

亞修一把將手臂扯回來，同時音量大得十分矚目，集市沒散完的人三三兩兩地往這邊看來，至少這下對方不能動粗了。

畢竟要是有什么危險，別說我還不怎么會用超凡個性，就是肉搏我也輸他一只手。亞修謹慎想著。

而且我也沒說謊。

無論你想找的是誰，你真的認錯人了。

“您這是說得什么話！”小個子男人臉一下子漲得通紅，似乎是對亞修“翻臉不認人”的行徑有些失望。

他攔住亞修的去路，從錢包中抽出幾張皺巴巴的紙，懟到亞修眼前。

“您看，您約好的訂單，半個月前就該來提貨了，可您居然一直沒來集市！”

亞修呆滯地看著布滿皺紋的紙上那屬于自己又不屬于自己的簽名。

訂貨人：亞修?西科萊特。

這種感覺怎么說呢……

就好像一個人在春天種下了莊稼，而后將土地轉賣，新主人直到秋天起南風時才發現，原來田地里還留著上個主人的種子。

不是詩情畫意和感慨人生的時候，這筆訂單多少錢才是亞修實際關心的事情。

“四百烏納爾。支付給雪村。”亞修如臨大敵地念出訂單內容。而后視線久久集中在四百這個數字上。

非常尷尬的數目，處在一個自己剛好付得起，但如果支付就意味著生活質量直線下降而且下個月稅單還不上的地步。

真糾結。

亞修看了一眼矮個子男人，對方看上去有幾分懼色，卻打定了主意要跟亞修耗到底。

不妨先驗驗貨，我倒也想知道訂購的是什么玩意。

應該不是跟皮革相關的，瞧著不像是什么正經交易。難不成又是涉及超凡？

亞修在幾秒之內做出了決定。

“先生，冷靜點。我沒打算賴賬，只是最近太忙了，你看，我收拾著店里的那些皮革還弄傷了手。”

亞修淺淺地賣了一下慘。果然，對方在看見亞修近乎橫貫整個手掌的棉線后更加收斂了脾氣。

“事情一結束，我就過來了。所以，貨已經準備好了？在雪村那里？先說好，我既沒有安排貨車，也沒帶錢來。我的規矩是先看貨。”

對方抬眸凝視著亞修的臉，片刻后，一言不發地示意亞修跟他換個地方。

亞修左手又確認了一遍口袋里的兩張鈔票，緩步跟了上去。

本以為會七拐八拐，實則只是隨意來到了一個掩人耳目的地方。

矮個子男人左右確認過沒有行人后，就脫下了將自己裹得嚴嚴實實的長袍。

袍子下，一個銀制，如筆記本大小的方形小盒顯露出真面目。

對方不賣任何關子，掰開方盒側面的卡扣，十個鋼筆樣貌的圓筒依次排開。

亞修挑眉。這形狀，這包裝，怎么感覺是……

下一秒矮個子男人便認證了亞修的猜想。

他取下一支圓筒，將筒蓋旋開，倒出一根亞修十分眼熟的東西。

“聞聞看？”對方獻寶一樣把貨湊近亞修的鼻子。

“……確實是雪茄的氣味。”亞修干巴巴地回答。

“我”還有抽煙的嗜好嗎，我怎么一點也不知道。

合著這訂單只是雪茄？十根雪茄四百烏納爾？我要背信棄義退貨了。

矮個子男人搖搖頭，從襯衫口袋中取出手帕。

手帕被疊得方方正正，依次打開后，里面躺著幾根煙絲和一根卷煙。

“這十根雪茄，煙絲挑了兩個月。雖然口味和香味不如那些著名品牌，但功效可比它們猛得多。

“他們那些充其量只是個嗜好，我的貨混著銀石那邊的藥草發酵過，如果讓教會來評，絕對能評上三階。”

“三階什么？”亞修捕捉關鍵詞。

“三階精神穩定物。

“完全按照您的要求做的。市場上能搞到三階可不容易。”

亞修神色一變，看向雪茄的目光也不由得嚴肅起來。

一階的咖啡豆。

二階的安定藥片。

三階的特殊雪茄。

手頭上的貨怎么越來越全面了。

對方見亞修一直沒出聲，以為是在懷疑貨品的功效。

他將手帕里包著的那根單獨的卷煙叼在嘴里，不知從哪兒變出一盒火柴，“噌”地一聲，點著了。

亞修還沒來得及制止，混著松木氣味、焦油、和尼古丁的白煙在眼前裊裊升起。

“我事先準備好了，特地給您驗貨用的，用的都是同一種煙絲。您聞一聞，是不是好東西。”

對方將燃燒的雪茄捧在亞修臉前。

亞修沒有抽煙的習慣，這副身體也沒有煙癮。

可當白煙繞過亞修的鼻腔時，亞修的瞳孔猛然擴大了幾分，身體的各個器官仿佛在回應呼喚一般蠢蠢欲動。尤其是喉與舌。

還有腦。

怎么回事？

亞修知道身體的異樣絕不是錯覺。

是我的精神又崩裂了？不對，和那種痛苦不同。

好像有什么東西想表露和宣泄。

“你……”亞修剛發出一個音節，就被自己的聲音嚇了一跳。

一個音節如同被分割成了五段，從起勢，到尾音，亞修幾乎可以掌控每一個細節。

他的音調也變得些微高亢，每一個從他嘴里說出詞匯都像裹著濃重的情緒外衣。

“魅言不遜火器，有理必要聲高。”

這句自午夜演繹以來時常徘徊在亞修腦海的話應時出現了。

“循循善誘……”

【說出我】

飄渺的聲音引誘著亞修的喉舌。

【說出……雪藏至今的話】

【說出】

【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