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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丫頭命

寶寧命苦,四歲大旱沒了爹娘。嬸嬸養(yǎng)了她兩年,沒法子把她賣進(jìn)了顧府,簽的是死契,寶寧這輩子注定了是個奴才。寶寧嬸嬸也算是厚道人,偷偷往寶寧破舊露出黑絮的夾襖里塞了五個銅板,恰恰好是寶寧買身錢的一半。寶寧嬸嬸看了寶寧呆呆的樣子,心里一酸,這冤孽啊,重重把寶寧往門里一推,頭也不回的走了。

寶寧就這么踉蹌了幾步,跌倒在地上,還是呆呆的看著嬸娘遠(yuǎn)走的方向。直到一個兇惡的老婆子,把她從冷冰冰的石板地上拖起來,寶寧一開始呆呆的由著老婆子推搡,但是發(fā)現(xiàn)自己似乎離門越來越遠(yuǎn),突然著命的掙扎起來,瘋魔似的往門口沖。

這是顧府供下人出入的后門,每年總是有這樣的幾出,老婆子也不追。看門的老頭子瞇著眼,閑散坐在石墩上曬太陽,手里頭的棍子可一點也不含糊的往寶寧身上招呼。

寶寧就這么倒在這堅硬的石板上,細(xì)小的沙粒在寶寧身上磨出了道道血痕。那個老婆子慢悠悠的走過來,冷眼乜著不死心想爬起來的寶寧,冰渣子似的聲音成了寶寧對顧府的最初記憶:

“你記住,進(jìn)了這門,你就是顧府的奴才!”寶寧突然停止了動作,癱在地上,門還半掩著,可是寶寧她出不去。

后來的事情寶寧記不清了,那個老婆子后來似乎教了她很多規(guī)矩,然后領(lǐng)著她到了四小姐的院子里,在院子里做些栽花養(yǎng)草的粗活。

和寶寧同屋的幾個都是四小姐針線上的人,雖說也是上不得臺面的小丫鬟,但是和在外院栽花種草的比,那不知道是體面輕松了多少,自然也就不大瞧得上寶寧。

寶寧逆來順受慣了的,替同屋的幾個打水洗衣也沒什么怨言,老黃牛似的。院子里面的都是機靈人,年紀(jì)又長于寶寧,雖說不大瞧得上寶寧,但是看著寶寧瘦瘦小小的,也沒多糟蹋人家,心情好的時候,指點指點寶寧的針線也是有的。

寶寧在外院又呆了兩年,天天勞作,加上顧府在伙食上并不苛待下人,長得倒是壯實了,黝黑的皮膚下細(xì)看,五官也是很清秀的,人又老實肯做,八歲看到老,寶寧已經(jīng)被北邊莊上的一個小管事預(yù)定了當(dāng)兒媳婦去了。

同屋的小姐妹換了一批又一批,常拿拿這件事情開玩笑,寶寧也不生氣,嘿嘿和人樂呵,憨實的不與人置氣,倒也沒人真難為過寶寧。

寶寧就是這樣普普通通的丫頭,做夢從來都只有夾著五花肉的白面饅頭的普通丫頭。所以時間重來一遍,寶寧她必定是沒有膽子跳下去救溺水的四小姐的。

四小姐是顧大夫人的心頭肉,連帶著寶寧都得到了見大夫人的機會。大夫人的聲音很軟,但很有威嚴(yán),大夫人的袍子看著素凈,其實用在袍子的下擺上繡了不少同色的富貴牡丹花,這就是寶寧對大夫人所有的印象。

最大的轉(zhuǎn)變就是,她寶寧從誰不高興都能跑過來踢一腳的外院粗使丫頭,成了四小姐屋里的二等丫頭,雖說都是丫頭,但是現(xiàn)在顧府的粗使丫頭婆子都得笑著稱寶寧一聲“姐兒”了,四小姐是夫人老爺?shù)男念^肉,連帶著院子里的下人都沾光。

寶寧憨憨的坐在新屋里,這屋子可不是當(dāng)初的大通鋪,就兩個人兩張雕花的木床,還有個打下手的小丫頭。寶寧看著屋里和原先的屋子天差地別,縮在椅子上不敢動彈。

新的同屋,叫做蓮麗的,心底頗看不起寶寧的畏縮,但是在內(nèi)院混著的那個不是人精?當(dāng)下親親熱熱的握著寶寧的手,嘴里姐姐妹妹的叫著。

寶寧呆,但是不傻,誰好誰壞還是分得出來的。還是憨憨的樣子,應(yīng)著蓮麗的話,笑笑的,由著蓮麗把靠門的床給她。有床就很好了,別往更好的看,看不完的,寶寧是個知足的丫頭。

寶寧上工的時候,四小姐受了驚嚇還躺在床上靜養(yǎng),鬧著不肯喝雞湯,寶寧遠(yuǎn)遠(yuǎn)望著,嗅這香噴噴的雞湯味,死命往下咽口水,要是可能,寶寧她最想去廚子那里打下手,小姐賞下來的東西固然多,但是一等的丫頭兩個,二等的丫頭四個,還有養(yǎng)媽,真正到寶寧嘴里的就一小口。

想著寶寧狠狠罵自己不知足,早先哪有怎么軟的床,這么好的衣裳,這么好吃的東西?真是不知足,寶寧鄙視著自己,她是守本分的丫頭,但是想要更多本來就是人性。

其實二等的丫頭就是在小姐跟前聽著使喚,不能稍離,并沒有什么事情可以做,但是寶寧初來乍到,比不得從小在內(nèi)院長大的丫頭,閑下來就發(fā)慌,勤勤懇懇的。同屋的蓮麗更樂的把小丫頭的服侍全占到自己這邊,有閑不下來的傻子,她要自己做不也由她?

四小姐看慣了白白凈凈的小丫頭,寶寧晃到她跟前她初初是不喜的,在她看來這丫頭救主子本來就是天經(jīng)地義的事情,寶寧救她那不是恩情,是本分。要是寶寧敢提起來,四小姐就打算給個恩典,賞幾兩銀子放她出去,至于之后弱女子投靠無門就不關(guān)她的事情了。

但是寶寧看起來憨憨的樣子,又特別肯做事,四小姐這一屋子的人,不是哪個少爺養(yǎng)媽的女兒,就是那個管事的侄女,一屋子的人精,阿諛拍馬的功夫是有,真讓她們做事還真是有些為難。

四小姐從小跟著大夫人,管家的事情也沒少看,大夫人也在邊上提點著,久處下來,倒真的覺得寶寧是個忠仆,雖說還是不親近她,但是卻足夠信任寶寧,傻傻的寶寧這就是靠著這一點子信任,在四小姐的屋里站穩(wěn)了腳跟,在一等的丫頭放出去之后,頂了一等的缺使。

一晃眼就是幾年,四小姐到了議親的年紀(jì)。比四小姐小兩歲的寶寧,要是有人家也該急了。前幾年的那個管事提的親事,大家早不說了,各人有各人的緣分,寶寧現(xiàn)在是四小姐身邊著力的一等大丫頭,眼力見的都瞧出夫人的意思是讓寶寧陪嫁,哪個不長眼的敢提?

寶寧自己也不急,慢悠悠的做事。她簽的是死契,除非大夫人肯發(fā)恩典,要不她這輩子做什么都是奴才了,在那里都沒有差別。

寶寧是顧府里大丫頭里少見的低調(diào)人,不計較頭花穿戴,總是低著頭。可能和寶寧當(dāng)初做外院丫頭的經(jīng)歷有關(guān),也可能是因為,她是大丫頭家生子里唯一的例外,沒里里外外的那些親戚關(guān)系,低調(diào)一些總是沒有錯的。再憨厚的人,常在人精堆里打滾也是要長幾個心眼的。

大夫人的意思果然是要寶寧陪嫁,她就是看重了寶寧這份憨實,尤其她人憨,做事情可不含糊,她自己也是這么過來的,陪嫁丫頭帶聰明能干的不如帶忠心護(hù)主的,要是像寶寧這樣兩個皆備自然是最好不過。

老爺夫人舍不得的心肝遠(yuǎn)嫁,替四小姐看中的是城東的陳家,陳家和顧家一樣是書香世家,都是本城的望族,況且陳家的公子是進(jìn)士之身,顧家的小姐女紅書畫無一不精,這門親事可以說是門當(dāng)戶對,天作之合。

顧家和陳家結(jié)親的好處是主子們的事情,寶寧在屋里黑天暗地的趕制著小姐的霓霞嫁衣,手里的活計一刻也不敢停歇。顧家的四小姐在外間女紅之名頗盛,四小姐也不知打哪里來的突發(fā)奇想,說是不去外面的繡坊采定了,從蓋頭到香囊她全不假手他人。

顧夫人默許了女兒的要求,陳家的那位夫人,據(jù)說出身理學(xué)大家,生平最重三從四德,女兒這么做也是為了討巧。主子發(fā)話了,底下的丫頭就忙活開了,針線是從早到晚不離手,寶寧老實,為了趕工眼睛都有些發(fā)紅。

嫁衣成了,顧四小姐一向以貞靜賢淑的端莊樣子示人,平時穿的就頗為素凈,一下子換成了正紅的嫁衣,一股子富貴凌人的氣勢就出來了。顧夫人在邊上看了,又是心酸又是欣喜,母女倆抱頭痛哭。寶寧也是半大不小的女孩子,在邊上看了小姐的嫁衣,自然而然也生出些遐思,丫頭大了,春心動了。

手頭上有事情忙,日子過的很慢,但是回想起來,又好似一下子過去了。

四小姐出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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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久沒更文,手生的練筆文。如果有人有興趣,俺就試試寫成個短篇,沒興趣就當(dāng)沒看見吧~后續(xù)什么是浮云啊浮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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