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天清晨。

孟飛云睜開雙眼，那道門還是推不開。但他似乎已經習慣了，并沒有露出沮喪神情。

像往常一樣，吃飯，然后向韓成請教。

太陽眼看就要落山。

“今天就到這吧，您吃飯，我去城里打酒。”

韓成看向孟飛云，眼神有些躲閃。

韓成有酗酒的毛病，每晚必須要喝兩斤烈酒，所以隔幾天就要去城里一趟。

相處了十幾天，孟飛云覺得韓成是有點圓滑，但本質并不壞，所以兩人關系還挺融洽。他是真擔心韓成把身體喝壞，之前勸了好幾次，弄的韓成現在都有點怕他。

“韓老哥，既然你愛喝，就買點好酒，別把身子喝壞了。”孟飛云這次沒再勸。

“我知道您這是好話，可我這酒喝了四十多年，實在戒不掉。還有就是這好酒，沒那么烈性，喝著不過癮。”

韓成不好意思地回道，他也知道孟飛云是為自己好，但他是真戒不了。

人難免有個嗜好，酗酒雖然傷身，但也說不上是什么惡習，所以孟飛云也不好再往深說。他點點頭，跟韓成一起走出門外。

來到飯廳，孟飛云一邊吃飯，一邊又過了遍白天韓成教他的訣竅。心想要是按現在這個進度，用不了幾個月他就能完全學會了。然后就要去趙登了，可……

“韓成！老匹夫！別躲著！給我滾出來！”

門外突然傳來一聲喝罵，緊接著就傳來大門被撞壞的聲音。

孟飛云思緒突然被打斷，臉色有些陰沉。他放下手中碗筷，站起身向門外走去。

孟飛云來到屋外，看見院子正中站這個老者。

老者身材高大，蠟黃臉，滿頭的枯黃卷發，橫眉立目，滿臉的兇相。

老者看到孟飛云出來，大聲喝問：“哪來的兔崽子？韓成呢，讓他滾出來見我！”

聽這語氣，老者應該是認識韓成。

“韓老哥出去打酒了，馬上回來，您是？”

孟飛云語氣盡量平和地說道。

“他娘的！還敢躲老子！你是哪冒出來的狗崽子，也配問老子？”

老者神情輕蔑，語氣十分狂傲。

孟飛云長長吐出一口氣，繼續說道：“韓老哥真是去打酒了，您要不在屋里等他？”

“老的不在，就先拿你個王八羔子出出氣！”

老者怒沖沖地罵道，拔刀在手，進步照孟飛云就劈。

孟飛云再也忍耐不住，眼里放出兩道寒光，歷聲罵道：“老東西！罵你爹罵上癮了是吧！”

孟飛云右手拔劍，順勢上撩，寶劍直接迎上老者的刀。

“鐺。”

一聲脆響，老者的刀被崩了個豁口，再看孟飛云寶劍，完好如初。

老者大驚，自己這把寶刀，別說削鐵如泥，就是對上那些所謂的神兵利器，也都是一切兩斷。被兵刃崩壞，這還是頭一回！

孟飛云心里一沉，瘋老道把碧龍劍交給自己的時候，說的可是無物不斷，今天這是怎么回事！

老者知道自己兵刃不行，馬上換了打法，出刀又疾又快，如同狂風驟雨，連砍十八刀，刀刀不離孟飛云脖頸。

孟飛云拼命招架，他內力遜于老者，心中不由有些焦急，這樣下去遲早被拖死！

孟飛云抬起左臂，圓筒洞口對上老者。可想了一下，他又收起了這個念頭，現在用，未免太浪費了！還是要想別的辦法。

老者越打越覺得不對，二十出頭，劍法精妙還能解釋，可哪來的這么深厚的內力！要是待會韓成回來，自己這條命估計就要扔這，不能再拖了！

老者勢若奔雷，轉瞬間繞到孟飛云身后，腦后摘瓜！推刀抹向孟飛云脖子，刀勢狠辣無比。

孟飛云看到老者轉身，就知道再回身肯定來不及了！

他急忙把寶劍往前一甩，虎抱頭，一矮身子往前就滾，滾出去兩丈多，身子正好壓在寶劍上面。

“小子，給我死！”

老者怒吼一聲撲了過來，轉眼已經到了孟飛云身后。

此時老者滿頭枯黃卷發隨風飄蕩，如同馬上就要撕碎獵物的雄獅，煞氣逼人！

老者刀從下往上走，進步撩陰，照孟飛云襠下就撩！

孟飛云聽到身后風聲，顧不上拿劍，身子都來不及轉，勉強站穩，雙腳蹬地，旱地拔蔥！硬生生拔起來兩丈多高，堪堪躲過刀鋒。

緊接著他雙臂往后一甩，聽聲辨位，兩只手各打出四支亮銀鏢。八點寒芒齊奔老者胸口！

老者往后撤步，閃身躲過其中六支，緊接著刀身拍向另外兩支，這兩支鏢被他徑直拍向孟飛云雙腿！

孟飛云聽到鏢來了，可身子還沒落下，在空中沒辦法再發力。他只好使盡全力擰腰。能不能躲過，就只能看自己命硬不硬了！

“噗。”

一支鏢打空，另一支正中孟飛云左腿！勢頭太過凌厲，竟直接把他小腿扎了個對穿！

鮮血迸射而出！

“啊！”

孟飛云驚呼一聲，摔倒在地。

這一下真是摔實了，孟飛云倒在地上別說再站起來，身子竟連動都不動了！

老者看見孟飛云倒地，終于松了口氣，往前進步，舉刀照他后心就劈！

眼看孟飛云命懸一線！

“唰。”

沒看清如何動作，孟飛云身子竟突然往前射了出去，如同離弦之箭！寶劍也再次出現在他手上！

老者一刀劈空，由于用力過猛，身子往前一栽。他知道自己上當了，可為時已晚。

孟飛云身形快如疾風，腰身擰動，黃龍大轉身！眨眼間已經到了他身后，寶劍如同電光，直奔老者腦袋。

眼看劍刃就要到了，孟飛云突然想起什么，手腕猛的往下一壓，劍刃避過腦袋，掃向老者后背，一道血箭激射而出！

老者還想要硬撐，可他挨的這一劍太重，晃了晃身子，栽倒在地。

孟飛云還不放心，在老者胳膊還有雙腿上各補了幾劍，隨后一腳把他手中刀踢開。

“嘶。”

踢的時候不小心帶動傷口，孟飛云腿上傳來一陣劇痛。

“老小子，不使點絕的，還真贏不了你！”

孟飛云恨恨罵道，語氣聽著有些喘。他本來就脫力了，腿上又挨了一鏢，現在看上去實在狼狽。

老者接連挨了幾劍，但愣是一聲沒吭。就是惡狠狠的瞪著孟飛云，看這意思要是眼里能放刀子，非得把他給瞪碎了！

孟飛云看老者這樣，更來氣了。

從進門開始就不說人話，自己和他無冤無仇，平白無故就要殺自己！現在都躺地上了，還在豪橫，也不知道哪來的這么大臉！

“老狗，還是不服？”

孟飛云鄙夷的看向老者，揮動寶劍，用劍身在他臉上來回拍打，也不用力，但聽起來極響。

“啪，啪，啪，啪……”

孟飛云心眼本來就不大，剛才他莫名其妙的被罵了一通，心里的火早就頂上來了。

“兔崽子？”

“狗崽子？”

“王八羔子？”

“你和畜牲挺熟阿？不是喜歡罵你爹嗎？罵阿！再罵阿！”

……

孟飛云連著用劍抽了老者十幾個嘴巴，變抽邊罵，一點沒有停下的意思，看這架勢不把老者嘴抽爛是不解氣。

老者臉色通紅，也不知道是被抽的還是被罵的。他再也忍不住了，瞪大雙眼，沖著孟飛云大聲喊道：“我不服！要不是暗算，你能贏我！？”

孟飛云看他說話，這才停手，譏諷道：“不服？暗算？這招叫敗中取勝，專贏貪功的蠢蛋。”

他剛才摔的姿勢有講究，叫臥看巧云，身子躺在地上，眼往后看，右腿曲，左腿伸，右手枕到太陽穴下，左手趁機撿起寶劍。

刀劈下來的時候，胳膊肘點地，右腿猛的發力，這才把身子彈了出去，打了老者一個措手不及。

聽著輕松，剛才其實十分兇險，要是稍微差一點，他現在已經被老者切成兩半了。

武功高內力高又怎樣？輸贏要看腦子的。

老者自討沒趣，又把嘴給閉上了。

孟飛云大概猜到老者身份，沉聲問道：“烈火獅子鄧凱？給你徒弟報仇來的？”

老者大聲吼道：“韓成殺我徒弟！還不讓他滾出來見我！”

孟飛云正色說道：“李泰是我殺的，有事你和我說。”

鄧凱怎么也沒沒想到，眼前站著的就是殺了自己愛徒的兇手。

鄧凱氣的青筋暴起：“你！你！我和你拼……”他剛想說和孟飛云拼命，可想到現在處境，硬把話咽了下去。

這老頭怎么也不像能講理的，韓成待會回來一對峙，自己身份說不定就會露餡。到時候任務可就難做了。要不，殺人滅口？殺完到外面一燒了事。想到這，孟飛云神情變的狠厲。

但自己又不知道韓成什么時候回來，殺他義子是行事所迫，要是讓他撞見自己殺他好友，有點說不過去。

“老頭，只要你保證不再尋仇，我就放你回去。”

孟飛云看向鄧凱，想了個折中的法子。

鄧凱除了嘴臟點，性子急，確實再沒什么可殺的理由。看著也不像會耍賴的，倒不如放他一馬。

“你放我？”

鄧凱聽到孟飛云這么說，不再生氣，反而露出笑容，但臉色變得有些古怪。

孟飛云心想，再硬，也怕死阿。但這也是人之常情，換他？也一樣。只要能活命，其他都不重要。

孟飛云回道：“對，保證不再尋仇，我就放你回去。”

鄧凱聲音突然揚起：“放我？你也配！”

話音剛落，鄧凱腰眼使勁，身子往前一撲，腦袋沖著碧龍劍的劍尖就撞！

孟飛云沒料到他有這一手，劍急忙往后撤。

可兩人離得太近，又事發突然

“噗。”

劍尖雖然勉強避過腦袋，但劍鋒還是沒躲過去，正削在鄧凱脖子上。

鮮血迸射而出！

碧龍劍太過鋒利，鄧凱脖子直接被切開一小半，肯定是活不成了！

“嘩啦！”

門口傳來一聲脆響。

孟飛云心想壞了，轉頭看向門口。

韓成正呆愣楞的站在大門那，地上是被打碎的酒壇，烈酒灑了一地。身子晃了晃，腿一軟，摔在酒水上，臉色如死灰。

孟飛云看了眼倒在地上渾身是血的鄧凱，又看向摔在酒里失魂落魄的韓成。一時不知道說什么好。

鄧凱的嘴動了動，好像是想說什么，但聲音太小聽不清。

孟飛云把耳朵貼了過去，想知道他有什么遺言。

鄧凱聲音微弱，但語氣還是十分剛硬：“寧叫名在……人不在，不叫人在……名聲壞！我想死想活……全看自己！小子，你，你不配……做我的主！”

鄧凱斷斷續續的把話說完，嘴角咧了一下，好像還是想笑，可他全身上下已經沒有一絲力氣了。

鄧凱，氣絕身亡！

狗屁的名在人不在！孟飛云實在理解不了。

虛名哪里抵的上活命重要？命都沒了，名聲再好有什么用？自己做主，就做了個這樣的主？

韓成勉強站起身，跌跌撞撞的走到鄧凱身前。

鄧凱脖子被切開，渾身是血，臉上滿是怒容，雙眼圓睜，眼里恨意沖天！

韓成幾次想幫他把眼皮合上，可也怪了，不知道是自己使不上勁，還是鄧凱怒氣沖天，眼皮竟怎么也合不上！

韓成再也忍不住，不再動作，撲在鄧凱身上放聲痛哭！

孟飛云想上前勸，但又怕火上澆油，只好靜靜地站在一旁看著。

“撲通。”

韓成哭到后面，傷心過度，就覺得胸口一陣發堵，眼前一黑，倒在了鄧凱身上。

“自己這位韓老哥真是好氣性，希望他沒什么至親了，不然總這么昏，身子可受不了。”

孟飛云無奈地嘆了口氣，過來幫韓成拍打后背，掐人中。

過了會，韓成終于緩緩醒來。只是他現在眼神看著有些發空，一句話也不說，看著有點滲人。

“韓老哥，他一上來就動手，我是真沒想殺他，我讓他別來尋仇，他……”

孟飛云解釋道。

韓成擺了擺手，神色慘然：“不怨您。他性子太烈，敗在您手里，他覺得不甘心，所以才會主動尋死。但我今天要是不去買酒，他就不會死了，他是死在我手上的！”

孟飛云看韓成這么說，怕他心里別扭，想勸幾句。

“麻煩您件事。”

韓成聲音聽起來十分虛弱。

孟飛云點點頭，示意他繼續說。

“您之前給我拿了一千兩，現在用這錢給他買副上好的棺材，替我送他走吧。”

韓成把頭側了過去，不敢再看自己這位死相凄慘的至交好友。

孟飛云回道：“我這就去辦，韓老哥，你別太傷心。”

“我沒事，我先回屋休息了。”

韓成顫抖著站起身，搖晃著向屋內走去，在夕陽的照射下，他身后影子被拉的細長。

孟飛云獨自站在院中，表情有些陰郁，今天的事未免也太巧了。

“鄧凱過來，剛好就趕上韓成出去買酒？鄧凱剛死，韓成就回來了，能一點都不差？”

還有，自己剛到這就遇見瘋老道，也有點蹊蹺，隱世高人又不是大白菜，剛好就讓他遇到？他從來就不信巧合。

難道說是天命？

“操，賊老天。”

孟飛云低聲罵了一句。

可想了想，他又覺得哪里不對。比起天命，現在又有點像有人把一切都安排好了，他有想法也沒用，只能跟著往下走。

這種隱隱被人操縱的感覺，就好像，提線木偶？

要是提線木偶，那提線的人？

“楚瑤！”

孟飛云突然想起把自己帶到混沌的那個兇戾女人。

“只要你聽話，我保你沒事，螻蟻！”

楚瑤臨行前這句滿是輕蔑的話，又在他耳邊響起。他現在還記得楚瑤當時的神情，乖張，狂妄，肆無忌憚！

“聽話，螻蟻。”

孟飛云輕輕叨念，臉上神色復雜。

他現在還能清楚記起楚瑤帶給自己的恐怖壓迫，就仿佛一頭上古兇獸站在面前，別說搏殺，自己竟連半點反抗的念頭都難以升起！

“想管我？”

孟飛云目光驟然一冷，語氣狠厲的朝天高聲喊道。

“伸手是吧，再伸我就把你狗爪子剁下來！”

喊完之后，孟飛云覺得心里暢快了許多。

他一直都是無法無天的性子。要想把他壓下來，簡直是癡人說夢！

不管是楚瑤，還是冥冥之中的天命，他都不怕！

就算真有天命，那也要憑本事說話！認命？那不過是弱者對自己無能的安慰罷了！

至于螻蟻，蚊子都能吸掉三品蓮臺，那他這個螻蟻，未必就不能吞下真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