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下午六點,柯易好說歹說才將好奇心極強的白宇推到了門口。
“你先回去播完這兩天,好吧?等我和他們商定完具體的合作計劃,肯定第一時間告訴你!六點了,你先回去開播!”
“你到底是因為這幾天流水不好安慰我,還是他們真的愿意幫咱啊?”
被推到門口的白宇還不放棄,他非常討厭柯易上午的那種,既給人希望,又告訴你希望不大的話。
“流水不好,快吃不起飯了是真的,所以我說苦中作樂,但是他們覺得咱們靠譜,堅持愿意繼續合作也是真的,所以,我才敢有希望。哎呀,你就先回去把心放到肚子里替我堅守崗位吧!等我想到好的合作方法之后,下周我出院,一定王者歸來!”
柯易信誓旦旦地說道。
“呦呦呦,還王者歸來呢?”對于好兄弟兼上司,白宇毫不客氣地陰陽道:“飯都吃不上了還擱這兒給我畫餅!行吧行吧,反正我先把你病的這幾天撐下來,一切等你回來再說。對了,我出去帶份盒飯就回工作室了,你真不用我去食堂給你打點兒稀飯?”
想起了正事,白宇最后問道。
“不用了,我輸著液真不餓。再說了,下周出院,我哥給我帶的牛奶和面包我得吃完吧?”
聽了柯易的話,白宇想了想,覺得確實也對。
“那也行,那我等你的好消息……”
然而,就當白宇一邊說著一邊開門的一剎那,拿著飯盒的田希然突然出現在了門口。
“??!”
“我去!”
兩個人都嚇了一跳。或者說,三個人都嚇了一跳。
柯易也壓根兒不知道田希然今晚會來。
幾秒鐘以后,白宇還是最先開口,“你怎么……奧!原來如此?!?
他剛想說話,可看見田希然手中的飯盒后,立刻明白了一切。
他回頭看了看柯易,一臉“鄙夷”:“原來是有人帶飯了啊!我說呢!不僅不需要我了,還一直推我走!有了咳咳,是吧,就沒有兄弟了!沒愛了沒愛了!簡直沒愛了!”
一邊夸張地說著,一邊搖著頭,白宇徑直走向電梯間。
“沒愛嘍!”
快到電梯間的時候,他還故意回頭,意味深長地朝這里笑著喊了一聲。
這一切都發生得太快了,對于柯易來說,明明剛才還在想盡辦法給白宇解釋,可突然就看見了根本沒理由出現在這里的田希然,而下一秒,白宇還直接就誤解了自己話中的意思。
我可不是知道她要來才趕你走的??!
這是柯易心中非常想說的話。
然而,待白宇都已經走到電梯間,他這句話仍沒有找到時機說出口。
“傻站著干什么,快進去??!”
當柯易還在“反思”的時候,面前的田希然已經白了他一眼,推著他緩緩走進了病房。
“哦哦?!?
發著愣的柯易終于反應過來。
“誒等會兒,你怎么……”
被推著倒退進病房的柯易突然意識到什么,他詫異地看著面前之人。
剛才白宇的表現,雖然他是因為誤會了才那么說,但是,他這么調侃和逗弄他倆,作為女生的田希然,肯定會不高興的?。?
尤其是她這個容易害羞的性格,白宇說到后面,她甚至應該“沒臉見人”才對??!可是,她怎么如此淡然?
“杵在那兒干什么?過來吃飯?!?
田希然將飯盒放下后,又對著門口淡淡地說道。
“啊?”
柯易更覺詫異,她怎么會這么堂而皇之地叫自己吃飯?她是別人假扮的嗎?她不會覺得尷尬嗎?
“額,你這是?”
柯易還是裝糊涂地問了問她今天來的目的,雖然答案已經很明顯了。
“我承諾的,來給你送下午在家熬的小米粥啊!”
田希然一臉的理所應當,似乎覺得他的這個問題很可笑。
說完,她緩緩地將飯盒蓋子打開,然后,自己直接坐在了病床上。
“小米粥養胃,里面有黃豆、黑豆、綠豆,我還加了桂圓、蓮子、山藥……”
她掰著手指頭一個一個地數到。
“等等等,等會兒等會兒?!?
柯易一臉不可思議地攔下了坐在病床上的田希然。
“那個,我,我昨天確實也聽到了,只是,只是以為你當時是在口嗨,或者說,只是一時……”
“雖然我不是什么一諾千金的人,但是,我既然說了,我就會盡力去做?!?
一臉的認真,田希然再次說道。
“等等等,等會兒,真的,等會兒。”
柯易感覺到非常不習慣,于是,他立刻再次攔下了她。
“你今天是不是,額,或者說,是我有點兒不正常?”
面對沒有一絲的不自然,甚至還大大方方的田希然,柯易真的都快懷疑自己了。
“怎么了?”
可田希然還是顯得非常無辜地問道。
“額我是想說,其實,我,你,那個,你這小米粥,需要熬很久吧?”
她那么自然,倒顯得柯易非常不自然了。
糾結再三,不知道該怎么表達自己疑惑的柯易,還是只能這樣問道。
小米粥其實算是晚上的家常便飯,但是,現在年輕人都不愿意吃就是因為——他需要很多時間去熬。尤其是豆類,當然了,如果還要加一些桂圓、蓮子、山藥使得營養更豐富的話,工序就更麻煩了。
“我今天休息,再說了,我今天也是第一次熬,都是我爸教我的。”
坐在病床上,腳隨意地蕩了蕩,田希然道。
“???”
聽了這句話,柯易簡直就快要瘋了!
什么情況???他們倆之間的尷尬關系,在她父母那,田希然本來提都不愿提,甚至躲都躲不開,今天怎么突然會讓她爸指導著她給自己熬小米粥?
而且,她還就這么說了出來?
別說臉紅了,她這語氣,就好像一切都天經地義一樣。
“額抱歉,我,我,我下午在想方案所以有些用腦過度,我現在腦子里有點兒亂。”
柯易實在是受不了了,他只好直接說道。
“咱們倆,額。”
柯易的腦子嚴重宕機。在停頓了數十秒后,他說道:
“就是說現在這樣的一個情況,它,它,它是正常的嗎?”
柯易連語言都不知道該怎么組織了,就直接朝對方問道。
“嗯,這個問題,我爸也問我了?!?
面對柯易已經快要被逼瘋了的發言,田希然終于說道。
而且,說出這句話的時候,她終于露出了一絲矛盾。
而這一絲矛盾,完美的被柯易捕捉到了。
蒼天啊大地啊!
我就說我不可能精神出問題嘛!
這就對了!
柯易終于長出了一口氣。
無論是田希然第一次來看他的時候,還是柯易大晚上給她打電話讓她過來的時候,甚至是柯易提出半夜十二點去送她回去的時候,他們倆之間都存在著這么一絲矛盾。
而就是因為他們倆之間有這么一絲矛盾在,反而才讓他們覺得,他們的相處是正常的。
沒錯,只有存在這種矛盾感,才是正常的。
而今天,這個頑固地纏繞在他們身上很久的這一絲矛盾,突然消失了。以至于,當田希然表現得這么“落落大方”之時,柯易反而覺得無比別扭。
“呼。現在可以了,叔叔問什么了?”
柯易擦了擦剛才的汗問道。
“他問,嗯,我給你轉述一下吧。”
田希然還是淡淡的。
“你們兩個,不是戀人,不是朋友,相親了兩次,卻一次都沒有成功??擅髅魇沁@樣的情況,一個,即使在醫院,還要幫對方解決煩惱,另一個,即使心中不愿,卻還一次次地隨叫隨到。明明雙方壓根兒就沒有思考過未來,可卻在無知無覺中,彼此靠近。你們這樣,真的正常嗎?”
空氣突然凝固,柯易感覺汗更多了。
原來坐在沙發上看報紙的數學老師真的愛上了哲學,原來,他真的心思細膩到早已發現一切。在耐心地和女兒回家并溝通了一下午后,他終于問出了這個直擊靈魂的問題。
柯易心中已然亂極,可是,亂極生靜。
在被逼得無路可退只好靜靜地思考這個問題之后,突然間,柯易反而有些許的明白田希然今日“舉止異?!钡脑蛄?。
他狂亂的心終于安靜下來,也終于,他開口平靜地朝田希然問道。
“那你怎么說?”
“我說,正不正常,重要嗎?”
……
義山市第一人民醫院,住院部九樓的十四號病房內,一男一女兩個年輕人一同坐在病床上。旁邊桌子上的小米粥靜靜地坐著,而病床上的二人,同樣靜靜地坐著。
“還不喝粥?一會兒涼了。”
一陣風從窗外吹進,兩個人都感受到了一陣清涼。
而借著這陣清風,田希然輕輕說道。
“不急。”
同樣輕輕地說了一聲后,他扭頭看向了她。
“嗯?”
輕聲詢問,她也看向他。
沒有尷尬,沒有疑惑,沒有急切,沒有厭煩。
他們就這樣平靜地互相看著,感受著對方的呼吸。
“你不會擔心我做的不好吃吧?我爸可是手把手教的我!連砂鍋的火候都是他幫我調的?!?
她主動說道。
今天的田希然,好像打開了某種桎梏,而打開桎梏后,她的話,就像是某種邀請。
張了張嘴,柯易卻沒有說出來什么。他好像還在猶豫。
“干嘛啊?真不敢吃?陌生阿姨給的東西不能吃?”田希然再次笑著問道。
她的笑,像是包含某種暗示。
柯易確實也笑了一聲,只不過,他還是沒有說什么。
“不是吧阿sir,這么遜啊?”
這已經明顯具有攻擊性了,可這種攻擊性,卻好像不止有“攻擊性”。
“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突然間,柯易挑眉看向田希然。左手撫上了下巴,他的嘴角也輕輕咧開。
“什么啊?要揍我?”
她毫不在乎地一笑。但是卻仿佛像是奸計得逞。
“揍你都是輕的,你把我惹到了知道嗎?”
柯易歪著頭,眼球朝下看著對方。語氣中,帶上了玩味。
“哇哦,那我要不要怕???”
她還是很“機車”地回答道。
而聽了這句話后,柯易仿佛被激怒,他直接從床上站起,然后,扭回身來直直地面對著坐在床上的田希然。
但其實,他并沒有怒,他仍是鬼魅一笑:“這兒可是樓道的最西邊兒,離護士站很遠,你真把我惹急了,可是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
“那,我應該逃跑嗎?”
裝出好像真的怕了的樣子,田希然抬頭直視著柯易的鬼魅眼神。
“好像——晚了吧?”
柯易左右扭了扭脖子,又“咔咔”地按了按手上的關節。
“噗嗤?!碧锵H粡澭恍?,然后,身體朝后一仰,用雙手支撐在背后的床上,抬起頭來,用下巴看著柯易,仿佛在說:“你來???”
她一退,柯易自然要進,站在床邊,他輕輕地彎下腰,頭也越伸越前,直至快要貼上田希然的臉。
一秒、兩秒、三秒。
誰都沒有說話,可直到這個時候,柯易才真正地打開了他自己的桎梏,他氣場全開,喘著粗氣看著對方。
而就在柯易什么話都沒有,就只是將他雄渾的男性氣息呼在只有一指縫遠的田希然臉上時,后者像是終于承受不住威壓,手臂一軟,“砰”的一聲,整個身子砸到了病床上。
“我,我只是手麻了。”
快速地說完,田希然剛想重新撐起身子,可柯易卻一下子撲到了床上,用手撐著上半身,臉再次無限貼近。
“喝粥可以,只是粥太稠,我的嘴唇有點兒干?!?
旁邊的小米粥仍靜靜地坐在飯盒里,它畢竟沒法張嘴替田希然辯護。
而被冤枉之人聽到對方的這句話后,奇怪的是,她并沒有重新坐起的打算。
她只是輕輕地,閉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