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中的談話無人知曉,但田希然,卻胡亂地在樓道中踱著步,她的表情也是時而凝重,時而舒展。
然而,雖然她是在公共場合,眾人的目光下,但是,她異常的表現卻并沒有引起過多的注意。
畢竟,這是在醫院!
“呼。”
仿佛只要跟柯易有關的事,都會是這樣,田希然差不多已然習慣。只是,她平時真的不是個做事不計后果的人。但凡換一個對象,她絕對不會做出如此沒頭沒腦的事兒來。
“我也不知道當時我的腦子在不在脖子上,我怎么就……算了算了,讓他收拾殘局吧!”
想了很久之后,她最終放棄了思考。
擺爛,似乎永遠是年輕人的歸宿。
“滴滴。”
微信提示音一響,她打開手機。
“你要是覺得冷可以進來。”
當然,信息來自“高材生”。
“我進去干什么?找不自在?”
田希然絲毫不領情,只不過,臨時出門隨便穿的運動服的她,不運動的話,只穿那薄薄的一層,確實有那么一丁點兒冷。
于是,她改“踱步”為“快步”。
……
病房中,顯然根本沒有田希然在的時候激情。
當然了,激情或許可以換個詞。
只不過,當柯晟閑聊到柯承謹又想去肯德基了的時候,柯易卻下意識地抬頭看了看他哥。
“這種事最好不要隨意開頭。最起碼要設置個獎懲機制。”
柯晟繼續著他之前的話。
“那是你,我不需要。”
柯易插嘴道。
“啊對對對,你是小叔,你當然可以隨便寵。”
“不是,為什么你非得對他這么嚴格呢?”
既然提到了柯承謹,柯易再次問出了這個問題。
眉頭緊鎖的他,真的覺得這孩子有點兒可憐。
“算了,等你有了孩子,等你當了爸爸就知道了。”
柯晟還是那句話,而且,略帶深意地又看了柯易一眼。
“你你你你還是走吧!”
柯易當然知道他的意思。
可是,雖然這句話是驅趕,但明顯柯易的語氣已經比之前柔軟了許多。
“噗哈哈哈,好,好。”
柯晟再次站起。
雖然他也不知道他們到底聊了點兒什么,但是,他確實是待了挺久了。哪怕為了門外的姑娘著想,他也該走了。
“那個,平時留著住院的錢呢吧?”
老一輩的人有個不成文的規矩,親戚之間,走前說正事!或許,這才是柯晟來這一趟的目的。
“走你的吧。”
柯易只是朝著門口示意道。
回頭最后朝弟弟笑了笑,柯晟轉身關上了門。而門外,是正好從最東邊走到了最西邊的田希然。
“額,哥。”
極其不自然的,田希然還是叫了出來。撓了撓頭,她盡量笑著。
“以前經常碰到田老師,碰到你,長大后卻沒怎么見過了。”
柯晟笑著說道。
“呵呵。額,你這是,要走?”
田希然明知故問。
“嗯,我就是下了班來看看。你今天課不多?”
柯晟也簡單地寒暄了兩句。
“還,還行。”
田希然笑笑。
“那行,你們聊,我就走了。”
“啊,那哥你慢走!”
回頭笑了笑,柯晟走向了電梯間。
……
終于,田希然打開了病房門。
雖然剛才在這個病房里,這兩個人還劍拔弩張,但是現在,很明顯,兩人都沒了“切磋”的興致。
“你餓不餓?我哥送來的面包。”
還是柯易率先開口。
沒有說話,田希然只是搖搖頭。
“幾點了?”她問道。
“快十一點吧。”沒具體看時間,柯易直接說道。
“那……”
她本來想說她這就走了。
“之前本來在煩什么?”
卻被柯易的這句話打斷。
“啊?”
她有些沒想到。她的親生母親能捕捉到她細微的情緒變化不假,但是,除此之外,連閨蜜都不一定能時時刻刻關心到她。
“也,也沒什么。”
她只是這樣說道。
可是他仍然看向她。
少傾,她終于說道:“誒?你會做PPT嗎?”
柯易笑了,笑得沒有一絲掩飾。
“哦對,你是正經九八五研究生。”田希然搖頭懊惱道。
……
“所以說,你周五要在公開課講這個,額,綜合性學習,叫,尋找生活中的詩意?”
田希然已經將PPT從手機上的備份發到了柯易電腦上。
此時,坐在病床上的兩人在一起分析著。
“你覺得咋樣?”
田希然有些期待地問道。
“一般來說,沒啥問題了。”
“啊?”
看著身旁柯易有些欠揍的笑容,田希然顯然明白了他話中的意思。
“直接說后半句。”她沒好氣地道。
“后半句是:但對于‘優秀教師’來說,還是差點兒。”
柯易笑了笑。
“那你說是哪里不對勁呢?”田希然也沒有生氣,她只是虛心地問道。
“就我個人看來,嗯,公開課,還是和一般上的課有著本質上的區別的。”
“你繼續說。”
田希然直勾勾地看向他略顯病態的臉。
“公開課嘛,其實說白了就是上給領導們看的,你的真正目的,其實已經轉移到了展示你自己的講課本領上。”
聽了他的話,田希然沒有張嘴。
“雖說‘炫技’兩個字難聽了點兒,但基本就是這么一會兒事。”
田希然還是不說話。
看著基本上跟自己“肩并肩”的人一聲不吭,柯易笑了笑,“怎么?覺得我說的太社會了些?太,功利了些?”
然而,在他右肩旁邊的人聽完這句話,卻緩緩搖了搖頭,開口道:“我不說話,其實是覺得,你八成說的是對的。”
田希然只是從來沒有這么想過罷了,但是現在柯易這么一說,她當然也能意識到這個問題。
“那我?”她試探性地朝柯易問道。
“站在學生角度,你在這堂課上講的內容完全就是他們所需要的,他們也不需要所謂的新意,你用你獨特的授課方式讓他們在收獲快樂的同時還能有所思,有所得,就夠了。但是,站在領導角度,你這堂課太樸實無華了,滿滿的都是干貨。人領導又不是來聽你給他們上課的,他們平常開的會都比這有意思,最起碼還能玩會兒手機,是吧?可在你這兒,孩子們面前,都得端著啊,誰敢玩兒?”
說到這兒,田希然笑著捶了柯易肩膀一拳。算是對他不正經的懲罰。
“嘶輕點兒輕點兒,”柯易裝模作樣地皺了皺眉,然后繼續說道:“所以啊,你得整點兒讓他們眼前一亮的東西,不需要你真的多么多么有本事,把領導和孩子們統統都折服,最起碼,你得讓領導記得你這次公開課。平常注意里子沒問題,這公開課,就是個面子工程了!”
一番話說完,田希然終于緩緩點頭,但是,她還是顯得有點兒不太高興。
“我,我不是很喜歡你的這種說法,雖然確實,嗯,但是,孩子們面前,我,我覺得別扭、愧疚,反正就是,我還是不想這么做。”
思索過后,她還是這么說道。
“我姑妄說之,你姑妄聽之嘛!”
仿佛早有預料,柯易無所謂地笑道。
“額,你會不會覺得,我,嗯……”
一雙大眼睛忽閃忽閃地,田希然左轉抬頭望向柯易。
柯易突然有一種想要摸摸她后腦勺的沖動。
“你不要亂想,我什么都不會覺得。”
他還是嘴角向上,微微地笑著,盡量用一種柔和的目光看著右肩之人。
“你是老師啊,老師的話,我們當然要聽啊!”
他還出言補充了一句。
終于,右肩之人又笑了。
“誒?你等會兒,說起這個……”
柯易好像是突然間靈光一閃。
他重新握住鼠標,快速地在電腦上操作了一番。只不過,在打開一個文件夾之前,他突然有些難為情地看向右肩之人,“你能不能先扭過頭去?”
“啊?為啥?”
田希然顯然不解“風情”。
“不是,”柯易甚至輕聲笑了出來,“你難道不知道男生電腦里有些東西不能看嘛?”
他自認為已經暗示得夠明顯了。
“為什么啊?你們主播有什么見不得人的東西?”
她向左扭頭問道,眼神中有一種清澈的“天真”。
看著她一臉呆萌的樣子,柯易哭笑不得。
“你不會以前真的沒有談過戀愛吧?”
他真的感覺很稀罕、很有趣,于是直接問了出來。
而對于根本不懂柯易到底在干什么的田希然來說,這個問題當然太突兀了。
“什么啊,你,我,當,當然有啊。”
一時間被直接“當頭一棒”的田希然,躲都無處躲,只好硬著頭皮答道。
“哈哈哈哈哈。”
柯易實在是憋不住了。
他也知道他此時笑肯定是不好的,只是,他沒受過專業訓練,真的沒忍住。
“你干嘛啊?”
一皺眉,田希然作勢就要從病床上坐起。
“對不起對不起。”柯易連忙亡羊補牢,“我的錯我的錯,我不應該跟你玩梗。”
雖然他的笑意還沒有完全收起,但是,他已經盡量真誠了。
“玩什么梗啊?”
不是疑問的語氣,她只是在抱怨。
感覺到被冒犯的她,非常不高興。
“就當是我什么都沒說,好吧?我馬上補償你。”
說完,柯易也不避諱了,他直接當著田希然的面打開了一個名叫“胡作非為”的文件夾。
“胡作非為?這里面都是什么啊?”
雖然情緒不高,但是她興致卻未減。
“額,‘胡作’就是,胡亂寫得,‘非為’就是,興致來了,擋也擋不住,非得寫出來才舒服。”
“啊?”聽了柯易的解釋,這次田希然卻表現得非常敏感,“你寫的詩?”
聯系到剛才柯易的“靈光一閃”,又聽到剛才的“興致”等關鍵詞,田希然立刻推斷出了答案。
“這……”柯易有些被驚訝到了,“看來果然是術業有專攻啊!”
可不是么?一些低俗的梗她壓根兒不懂,可是這些事情,她卻比任何人反應都快。
“正好跟我這次公開課有關?”
她的嘴角上揚,語氣也往上飄了起來。
“算是吧。我也是突然想起來的,你別笑話我就成。”
見對方這么興奮,柯易只好回到正事。
說著,他點開了一個“你可曾將詩意遺忘?”的文檔。
“親愛的,時光匆匆,你可曾將詩意遺忘?
那由我,自告奮勇,來給你做個榜樣。
晴日里,可曾舉頭,望向太陽的方向?
雷鳴中,你又是否,會觀察烏云的形狀?
閑暇時,你可曾注意草木的茁壯?
忙碌時,你又是否渴望自由地飛翔?
夏夜里,你可曾嗅聞到淡淡的花香?
睡夢中,你又是否會想起我的模樣?
雖然說,我不能在你的身旁。
批準你,想我到天亮!
悄悄地,想告訴你,其實你不必緊張。
只是我,希望運用,詩意的力量。
我知道,你天生不愛張揚;
但記住,愛我這件事,你可不許埋藏!”
花了幾十秒讀完這首小詩,突然間,田希然大笑道:“哈哈哈哈哈。這是你以前寫的情詩?哈哈哈哈哈。”
她笑得比剛才的柯易聲音都大。
“天道有循環啊!”
看著田希然的表現,柯易撓了撓下巴,無奈地搖了搖頭。
“哈哈哈哈哈。”
田希然還在笑。
“給哪個小姑娘寫的啊?班花?哈哈哈哈哈。”
“喂!差不多得了,還不是為了幫你做PPT?”
柯易已經滿臉黑線了。
“噗哈哈哈哈,對不起對不起。我,對不起。”
田希然的道歉比柯易剛才的還要敷衍。
“這首小詩,額,對于初中生和高中生來說,確實幼稚了些,但是對于小學生和大學生來說,卻剛剛好!”
柯易逮著機會解釋道。
“大學生?”田希然沒明白。
“高中是學識頂峰,大學是倒退,沒聽過嗎?”
“哈哈哈哈哈。”田希然笑得已經根本剎不住車。
終于,在柯易都想玩會兒開心消消樂了的時候,旁邊那個人終于恢復了“神志”。
“你把這首‘胡作非為’的東西拿出來,你是希望,我放到PPT里?”
“不不不,”柯易趕忙解釋道,“你看你能不能用啊,因為這種無傷大雅但能讓人眼前一亮的東西,最適合嘩眾取寵了,不是么?”
柯易顯得很是認真。
“嗯。”終于,田希然緩緩地點了點頭。“詩還需要改編一下,不過,你的這個想法,確實很好!”
“哎。”
得到贊揚后,柯易終于,不對,是反而嘆了口氣。
“誒?你嘆什么氣啊?”
田希然疑惑地問道。
“沒有,我是覺著,可算是補償了你了。也不枉你白白往醫院跑這一趟。”
“emmmmm”田希然也突然想起,她跑來醫院的最初目的。不過,雖然他說的有道理,但是她并不想承認什么。
她只是眼珠子一轉,突然壞笑著問道:“所以,這首小詩,寫給誰的?最后成了沒?或者說,派上用場了沒?”
坐在柯易右側的她完全側過了身來,眼巴巴地看著這位“高材生”。臉上展示出極大興趣的她,甚至咬著下嘴唇,露出了淺淺的酒窩。
“咳咳。”
柯易顯然不想多說。
“你快點兒啊!怎么還矜持起來了?”
田希然甚至上手拽了拽柯易的右臂。
“額。”
“都這么多年了,有什么好猶豫的?”
田希然還在笑。
“當時嘛,連送出去了沒有我都不敢確定,只不過——我現在的確是送了人。”
聽見柯易這么說,田希然直接愣在了當場。
“至于能不能派得上用場,就看你的本事了!”
柯易一語雙關。
田希然笑不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