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這小子，要做什么？難不成不想救這老道了么？”
那白蛇見王乘不語，忍不住又道。
王乘卻沒答它，淡淡道：“前輩誤會了，王乘微末之身，資質更是尋常，自知沒這能耐與前輩合作，卻認為將前輩交由伏真觀中仙師處理，或許會更妥當些。”
“似前輩這般寶物，若是觀中上師拿去，于我也算功勞一件，自有賞賜。有這一份賞賜，王乘也便知足了。”
“至于韓老道之事，以我二人交情，他若神思真個清明，又了解我的顧慮，泉下有知，應當也不會怪罪于我。”
白蛇神色一變。
語氣有些急切道：“我不介意你身份微末啊，怎么就不能合作呢？”
“況且這你就算將我交出，就一定能得賞賜么？若是沒有，豈不是白忙活一場？”
“再者，似你這般出身，縱然得了賞賜，可以更進一步，不得真傳，往后也沒長生可求。”
“我卻有諸多好處與你，可使你日后長生有門。”
“而我之經歷，方才那老道也與你說明了。我乃妖靈之身，遭逢意外，方才被困于這靈珠之中，倘若被玄門道派修士得去，單怕沒什么好結果。”
“我不愿被玄門仙修得去，你血祭此珠，與我合作，也可以獲得長生機緣。”
“你我合則兩利，又何必做這等事情？”
王乘仔細打量了白蛇一番，點頭道：“前輩所言，的確有些道理。”
“只不過我心中還有一些不解，卻要前輩解惑。”
白蛇一愣，道：“什么不解？”
王乘深深看它一眼，說道：“韓老道驟得道書異寶，為把握所謂入門機緣，倉促練法，無可厚非。”
“不過以他智慧，一來不會不知將道書上奉觀中，換取指點機緣。二來即便沒想起此事，以他性格，行功出錯，也不會貪求自留寶物，多半會將所得寶物，奉于觀中，由此得來活命之機。卻不可能坐等精元枯竭而死，聽你所言，去賭那勞什子轉世可能。”
“而我與他雖是朋友，卻也談不上至親之交。他更不可能為了讓渡機緣于我，主動放棄求活機會。”
“他做出這種種選擇，實在叫人費解。”
“個中古怪之處，卻不知前輩能否與我解答？”
伴隨著王乘一番分析。
那珠子之中的白蛇，終于神色有了一些變化。
它愣愣半晌，才吞吞吐吐道：“也許是他老了，腦子不太靈便？所以都沒想起來？”
王乘搖了搖頭，道：“前輩不說，倒也不打緊，真相如何，于我而言更無所謂。”
“我與前輩單怕是沒那個緣法的，還請前輩在此等候，我這便去請來伏真觀上師，來替前輩解厄。”
話畢。
王乘直接轉身便走。
這時。
白蛇忙道：“留步！留步！你可聽說過真靈法誓？此誓有天道見證，能叫你我互信。我可立下大誓，證明我無害人之心！”
王乘停步轉頭。
就見珠中白蛇一副十分誠懇的模樣看著自己。
他與白蛇對視一眼，在對方期盼目光中，搖了搖頭：“慚愧，王乘寡聞薄識，不曾聽過什么‘真靈法誓’之說，這等妙方，前輩還是去和伏真觀的仙師們說去吧。”
話落音。
王乘任由對方在身后呼喚，也沒再回頭。
徑直走出房間，閉合屋門。
靜立一會兒，自覺那白蛇聲音，不至于出了這屋子。
加上他與韓玄所住之地，本就偏僻，基本無人來訪。
方才回頭，將屋子上一塊書有‘靜修勿擾’的竹牌，掛在了門上。
繼而一步踏出，頭也不回的朝著餐霞山中央區域方向走去。
……
自打王乘踏上修行路來，所遇一路見聞，都讓他十分清醒的知道。
機緣并非能夠輕易得到。
尤其是還不用付出任何代價的情況下。
倘若真是意外得來，也早已被迫綁定，那還罷了。
這般突兀闖入生活，又牽扯這般古怪珠靈，也怪不了王乘行事謹慎。
更何況。
他雖然并沒有證據證明，那珠中白蛇一定便有古怪。
但只看韓玄奇怪表現，至少也能證明那白蛇并不簡單。
如果他有修為本事看破真相也還罷了。
問題在于他看不破其中根本。
一旦真有什么問題，更不是他能處理。
他如今年紀不過二十有九，尚有未來可言。
身上雖有麻煩，到底不是死到臨頭。
還不至于為了一份不知其中風險的所謂‘機緣’，就以身犯險。
再者。
這靈珠若真是什么寶貝，他將此物上交伏真觀。
以伏真觀玄門道派行事，還不至于少了他的好處。
而且他所求本也不多，一部養炁道書足矣。
不論觀中上師如何處置，這點好處，想必還是不會吝嗇的。
當然。
前提是找對人。
恰好，王乘便知道觀內幾位掌院上師之中，哪位比較靠譜，不至于少了他的好處。
只因餐霞山早年便曾有人，意外拾得一件法寶。
因見識不足，不知根本，便將此物上交觀中，后來得了不少賞賜的。
雖然那時此人受限靈華派規矩，不能以雜役弟子身份拜入伏真觀。
卻被那位經手此事的上師，引入了身后家族培養，得授玄功妙法。
打熬數年，通過那位上師家族認可之后，后來更是得以拜入靈華派上院修行。
如今據聞已是上院真傳弟子。
有前人為鑒，王乘自然知道自己該怎么選擇。
只是就在王乘走出居住矮峰。
正要往伏真觀幾位掌院上師所居的靈峰而去的時候。
半道上。
卻被一人攔住。
“王乘？殿中事務這般繁忙，你居然還跑出來躲懶！費我好大功夫來尋，你莫非真把自己也當成了伏真觀正經弟子了么？”
抬頭看去，入眼是一個矮胖道人。
其人瞧著三十左右紀。
身著玄色寬袖道袍，身材微胖，滾頭圓腦。
無須白面之上五官擁擠，小眼塌鼻，眼縫微瞇，給人幾分油滑之感。
不過這會兒面上卻見怒色，似乎很有一些不爽。
王乘微微皺眉。
道人名為楊福，乃是靈膳殿的一個小管事。
平日里負責王乘等一部分扛鼎力士的差事安排。
他不奇怪對方態度，畢竟當初梁華的事情，這人也牽扯其中。
只不過因為楊福有幾分背景，所以并未受到牽累。
但這人對王乘這等敢做出反抗的人，多少是有些不滿的，平時偶爾也會故意安排一些比較麻煩的差事給王乘去做。
如果不是因為權力不大，估計還會有更多為難王乘的地方。
王乘奇怪的是，平時這會兒也是歇息的時間，楊福再怎么針對，也沒道理找上門來尋他。
不過他很快便想明白了原因。
此人來尋他，只怕多半與梁華有關。
想了想，王乘道：“楊管事，眼下是歇息時辰，我出來一趟，也沒有觸犯殿中規矩吧？”
楊福冷哼道：“你有沒有觸犯殿中規矩，可不是你自己說了算的。”
“殿中如今對你平日辦差效率很是不滿，如今卻要給你換一件差事做，而眼下，正也是上工時辰。”
“你在外偷閑，我看在你還不知自家換了差事的份上，不與你計較。但我消息既然帶到，你卻不該再繼續躲懶。”
“我也不想與你多廢話，老實跟上，我這便帶你去上工之處。”
話畢。
楊福也不管王乘什么反應，轉身便走。
王乘眉頭一皺，出聲叫住：“等一等。”
楊福冷臉回頭，沉聲道：“怎么？你對殿中安排還有意見？”
王乘道：“不敢，只是我身上如今有要事在身，只怕耽誤不得。”
“哈！”
楊福諷笑道：“要事？你一個雜役弟子，最要緊的事，便是聽從安排，好生辦差，還能有什么別的要事？”
“你莫不是不想留在山上了，這樣也好，我這便回去稟報總管，許你離山！”
說著，楊福又要轉身。
王乘沒有再攔他，只出聲道：“我蒙紫云峰掌院傅修竹傅上師安排，剛做完了他老人家吩咐的一件差事，如今便是要去紫云峰交差。”
“不知這件事情，算不算得上是要事？”
紫云峰掌院？！
聽到這幾個字，楊福身子驀然一震，轉眼向王乘看來。
一臉驚疑不定。
“你怎么會認得掌院上師？”
伏真觀只有三位掌院上師，總管觀中上下一應事宜。
楊福這等靈膳殿的小管事，在人家面前，與王乘這等低層雜役弟子沒有絲毫區別。
只不過除非是觀中發生了什么大事，或者是入門弟子有事請見，否則三人基本不怎么露面。
楊福難以理解的是，王乘小小雜役，如何會認得掌院上師的？
只是他也不認為王乘會扯謊。
這種事情，可沒人敢胡說。
一旦假借掌院名義的事情被爆出去，下場不必說也能知道。
王乘平靜道：“管事若是不信，自然可以去紫云峰求證。”
楊福啞然。
他哪里敢真去問？
至少這會兒是不敢去的。
萬一王乘說的是真的，他這會兒去紫云峰問話，以他身份，不定便要吃個掛落。
就算有所懷疑，至多也就是記在心里，等王乘從紫云峰回來之后，再尋朋友打聽。
反正到時要是知道王乘作假，他再借此發揮也是不遲。
想清楚這點，楊福深深看了王乘一眼，沒有再強求他跟上。
反而還讓開了身側道路。
王乘也沒多話，一副平靜模樣，提步便走，眼看就要越過楊福。
這時，楊福忽然道：“換差之事，乃是云川陳氏出身的陳遠道兄托人安排，預備讓道友去解獸房任事，算是警告。我也是臨時奉命，被迫為之，可并非存心針對道友，還望道友知曉。”
王乘腳步微頓，看他一眼，點了點頭，也沒多問。
不一會兒，便離開了此地。
而楊福這邊，看著王乘背影，略做沉吟之后，搖了搖頭，卻往靈膳殿方向而去。
……
“解獸房。”
王乘走出一段路程，這才放緩了腳步。
他回頭看了來時方向一眼，心中思緒不少。
解獸房，也歸屬于靈膳殿所管。
負責的是作為靈食材料的妖獸軀體分解工作。
也是靈膳殿管下，最為不好做的差事之一。
倒不是做這事兒如何費力。
只是在解獸房工作的雜役弟子，免不了常年累月接觸妖獸尸體，極為容易受到妖獸死后產生的怨煞血氣侵蝕身軀。
一來破壞自身氣機，耽誤修行。
二來還會影響精神靈魄。
可謂是靈膳殿中當差的雜役弟子，最不想去的地方。
梁華與陳氏兄妹如此安排，目的不言而喻，無非就是借機警告，給予壓力，好讓王乘答應‘認罪’。
要是放在王乘面見韓玄之前，聽到這等安排。他就算心中沒有畏懼，多半也要頭疼一番。
但眼下有了那‘靈珠’之事發生，于他而言，卻不必思慮太多。
倘若那‘靈珠’真是什么寶物，憑此因果，他足矣解決梁華麻煩。
縱然不是寶物，而是什么妖邪，他亦能算得上對伏真觀有功。
至少屆時謀取一份養炁道書，應當不是太大問題。
有了修行之法，未來便有了期望。
這些磨難，只當是修行路上的坎坷，水來土掩便是。
想著這些，王乘腳下步子卻漸輕快。
不多時。
人已經來到了紫云峰腳下。
……
“記名弟子王乘，有要事求見傅掌院，煩請師兄通稟一聲！”
紫云峰。
傅修竹鎮守的一座掌院大殿之外，王乘現身于此，向著把守殿外的一名僮仆拜道。
“王乘？”
那僮仆詫異看了王乘一眼，點了點頭，道：“我這便去稟告老爺，你在此稍等片刻。”
王乘恭敬一揖。
他自稱記名弟子，自然不是記錯了自己的身份，而是有意為之。
只因雜役弟子，都歸雜務總管處置。
是沒有資格求見掌院的。
即便真有什么事關觀中要務的消息稟報，也要先經雜務總管之手，才會由掌院出面處置。
‘靈珠’之事，牽扯不小，更關乎王乘自身未來，他不好通過雜務院的門路，也只能兵行險招。
當然。
他倒不必擔心事后會有麻煩。
單憑那‘靈珠’奇異，縱然不是什么法寶，多半也是非比尋常的妖邪魔怪。
牽扯這等奇物，消息呈報上去之后。
按伏真觀規矩，無人會為此懲罰他。
王乘沒等多久。
不一會兒功夫，那名僮仆便走了出來，讓他入殿拜見。
王乘也不多話。
老實走入了殿中。
正見空曠大殿之上，有高臺一座，上方正坐著一名神色閑然的中年道人。
王乘不敢多看，恭敬見禮：“王乘拜見掌院上師！”
“你叫王乘？是新入門的弟子么？我倒是不曾聽過你的名姓。”
一道帶著幾分疑惑的聲音，從高臺之上飄落。
王乘心下微緊，便要表明來意。
正這時。
一道人影，忽然從殿外飛入。
那人影行動匆匆，似乎身負什么緊急要事。
一面闖入大殿，一面急急說道：“傅師兄可在？”
“西海近日生了大事，我南溟盟會的幾位前輩，在西海發現了上古異種六道玄蛇一處遺留巢穴，內中似有蛇卵蘊育。但那些蛇卵不知何時流入我南溟地域，其中一枚，經過我派幾位長老測算，正流入了我餐霞山所在溟幽大澤附近區域。”
“此物牽扯不小，上院驟得消息，便遣我帶來吩咐，要求延后下院大選，封山三月，直至此事處理妥當，再做安排。”
“還要傅師兄盡快召集另外兩位掌院師兄，共商此事才好。”
“六道玄蛇？！”
高臺之上的傅修竹聞言，驚詫起身。
甚至顧不得下方王乘，便從臺上掠下，看著那闖入之人道：“此等異種，不是上古之時便已經消亡了么，竟還有蛇卵存世？”
一旁王乘，雖然被無視，這會兒卻也沒有出聲。
他也被這突如其來的消息給震到了。
因為這所謂的六道玄蛇，他在古籍之上看到過。
不過這還是其次。
最主要的是。
這個名字，讓他想到了一些關于這異種的特征。
而此物相關特征，卻讓他腦子里不自覺浮現出，此時還留在韓玄屋中的那枚‘靈珠’模樣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