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檸和小白離去后。

“哎。”

九衍老祖出現在李法度的“墳”前，發出一聲長嘆。

他右手輕揮。

那由紫鈞血土所堆，重若千鈞的墳堆，似被人用手從中撥開，如流沙般朝兩側散去。

他再次拂袖。

李法度便自行從深坑中飄出，落在他的腳下。

此時李法度已是氣息微弱，重見天日的舒暢感，讓他從昏迷中清醒。

“老祖……”李法度聲音略顯哽咽。

他想起身行禮，卻因身負重傷，元丹崩碎無法行動。

他想說些什么，卻吐不出只言片語。

“老祖，我錯了嗎？”良久后，李法度終于開口。

聞言，九衍老祖又是一聲長嘆。

李法度、顧長青二人，錯了嗎？

錯，也沒錯。

他們錯在被蒙蔽了雙眼，被這老天利用，淪為了幫助林風的工具人而不自知。

他們也沒錯。

顧長青為九衍宗掌門，想為宗門祛除隱瞞沒錯。在“證據確鑿”下，拿了江辰問罪，同樣沒錯。

李法度正直不阿，且代掌執法堂。從他的角度來看，懲治違抗門規，危害宗門的弟子，也是合情合理。

無論是這一世，還是九世輪回，兩人都并未像馬吳那般，打著正義的旗號，不擇手段的陷害江辰。

或許在被活埋前，李法度曾有這方面的念頭。

但那也不過是心中“正義”得不到伸張，因此選擇的破罐子破摔之舉罷了。

正因為明白這些，所以江辰雖厭惡兩人，但從未對兩人起殺心。

原本九衍老祖并不想管這事，但李法度確實為宗門盡心盡責，就算真的唯死才能贖罪，那也絕不能因受這老天的擺布而死。

“李法度，你覺得清檸如何？”九衍老祖問道。

略作沉吟后，李法度回話：“……清檸她，瘋魔前天真善良，惹人憐愛。瘋魔后，令人惋惜。”

“林慕白、姜憐月如何？”

“林慕白身懷先天道骨，瘋魔前斯文儒雅，乃翩翩君子。姜憐月有女帝之姿，雖冰若寒霜，但實際面冷心熱，這也是瘋魔前。兩人瘋魔后，同樣令人惋惜。”

“我那不孝后輩，蕭紅衣呢？”

“九峰主她……”斟酌了一番用詞后，李法度實話實說：“是個可憐人。”

“你所說的可憐，是紅衣因后天凰體，自小孤苦伶仃。還是收了個逆徒，卻又不斷偏袒？”九衍老祖反問。

“兩者皆有。”

“……”

九衍老祖沉默搖頭。

居高臨下，他眼眸微閉，雖聲音輕微，卻似驚雷道音，在李法度腦海里炸開：

“李法度！你已然瘋魔，卻不自知！！”

“！！！”

李法度眼睛猛睜，瞠目結舌！

他瘋魔了？

沒感覺啊！

可這又是老祖所言，豈敢出言質疑？

“清檸屢次活埋人，林慕白一言不合就砍人，姜憐月稍不滿意就炸宗，我那不孝后輩紅衣，此次更是險些滅宗！三人惡行較之江辰更甚，雖瘋魔，但危害極大！為何你卻只有惋惜？”九衍老祖一問。

“這……”李法度語噻。

“你對姜憐月等人溫和以待，為何對江辰，卻沒有絲毫容忍？”九衍老祖二問。

“他本性惡劣！”李法度秒回。

“是嗎？”九衍老祖冷笑，“世上本性惡劣者不知幾何，你為何唯獨盯著江辰不放？”

“我是為了宗門！江辰必會為宗門帶來大禍！”李法度又秒回。

“既是為了宗門，那姜憐月等人已為宗門帶來大禍，你為又何視而不見？！”九衍老祖三問！

“我……我……”

李法度再度語塞，如遭雷擊。

最終，話題又了繞回來。而此刻的他，已無法自圓其說。

氣氛瞬間沉默。

李法度腦海里思緒萬千，錯亂如麻。

足足半個時辰后，他才慌道：“老祖，我真的瘋魔了？”

“你想一想江辰做惡事的情形。”九衍老祖回道。

李法度點頭，腦海里自動浮現出，江辰將同門打落山崖時的情形。

然后，

當即被氣的咬牙切齒！難以自制！

“你再想，同一件事，若換做九衍宗其他弟子所為。”九衍老祖又道。

吐出一口濁氣后，李法度沉心靜神。

同一個畫面，同一件事，只不過是換做其他人所為。

他，竟只是眉頭一皺！

雖同樣生氣，但遠遠達不到無法克制，暴怒至極的地步！

這一刻，李法度徹底慌了。

不對勁！

他自己不對勁！

見差不多了，九衍老祖終于說出了重點：“李法度，你過于執著正義，已然瘋魔卻不自知！你以為我這次破棺而出，是為了偏袒江辰？錯！大錯特錯！我是為了救你，為了救顧長青！”

“竟……竟是如此？且掌門也瘋魔了？”李法度心神一顫。

“正是如此！”九衍老祖仰天長嘆，“長青瘋魔更深，但你還有的救，為時不晚！”

言罷，他又加了句：“你在被活埋前，曾想效仿馬吳，為達目的不擇手段。這就是瘋魔加重的跡象！別否認，我聽見了！”

“轟！！”

此話又如同驚雷，在李法度的腦海里炸開。

是啊，他怎能有如此想法？

自身不正，何以正他人？這不是他常年的堅持嗎？

雖沒感覺，雖仍舊不想承認。

但在無法自圓其說，且九衍老祖所說有理有據的情況下，李法度不得不承認……

他，好像真瘋魔了！

“老……老祖，還望老祖救我！”李法度高聲乞求。

“老祖我不會放棄你的。”蹲下身子，九衍老祖輕拍他的肩膀，苦口婆心道：“你的瘋魔是因心中正義而生，想要恢復，就必須……”

“必須舍棄正義？老祖，這我做不到啊！”李法度打斷。

“并非舍棄正義，而是用另一種方式，來詮釋、伸張內心的正義！”九衍老祖搖頭，“比如說，感化！”

“感化？”

“對，就是感化！今后你若再遇江辰行惡事，就感化他，而非懲處他！如此，持續個幾十年，瘋魔應該就能痊愈。”

“這……”

李法度又猶豫起來。

見狀，九衍老祖頓時白眉一皺，呵斥道：“李法度，這是你唯一的機會！你對正義的執念，是因江辰而生，唯有如此，才能戰勝瘋魔！”

“……我明白了。”深吸一口氣，李法度眼神堅毅道：“老祖一席話，如醍醐灌頂！”

“孺子可教也。”九衍老祖滿意一笑。

不枉他如此耗費口舌，總算忽悠成功了。

他也很無奈啊。

自己堂堂九衍宗老祖，竟要行如此忽悠之舉。可總不能眼睜睜的看著，李法度這些正義之士，處處與江辰為難，最后鬧的九衍宗雞犬不寧吧？

“老祖，我怎么覺得你笑得有些陰險？這也是受瘋魔影響？”李法度突然詢問。

“……”

九衍老祖頓時笑容收斂，反問：“你說呢？”

“應是受瘋魔影響。”李法度不停點頭。

“知道就好！”

九衍老祖瞪了他一眼，將一枚破元丹丟給他后，轉身欲走。

“老祖欲往何處？”李法度下意識追問。

“宗門囚獄！顧長青好歹也是九衍宗掌門，雖瘋魔更深，但我得去忽……救他。”

“原來如此，老祖辛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