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終，蕭紅衣又回到了紅閣前。

她幾乎找遍了中域，卻沒發現江辰的身影。

她本能的回到了這里，這個她和江辰的家。也唯有在這，她才能恢復一些神智。

依舊呆坐在靈潭邊，恍惚間，她又再次看見了那個垂釣少年。

少年丟下吊桿，轉身看著她。

那雙黑眸中，滿是怨恨，那冷厲的眼神，讓她縮成了一團。

“對不起。”蕭紅衣道歉。

說話時。

她想眨眼，想將那呼之欲出的眼淚憋回去，可又擔心如此一來，眼前的少年江辰又會消失。

她知道，自己現在的狀態不對勁。

屢屢傷神，凰血噬心已無法壓制，因此幻覺頻頻。可哪怕是幻覺，她仍舊想陪在江辰身邊。

眼淚滾落而下，無論如何也止不住。

眼前少年依舊看著自己，依舊是那般憎恨，那般冰冷。

突然。

少年瞇眼微笑，道：“師尊，你可別說話不算話。若徒兒有朝一日無處可去，可要來這賴著了?！?

“……”

蕭紅衣沉默。

“師尊怎么不說話？你不是說要給我洗衣做飯嗎？”少年納悶道。

這句話，讓蕭紅衣再也按耐不住心中的悲痛。

她嚎啕大哭。

她渾身顫抖。

這一刻，她卸下了所有的防備，摒棄了所有的理智。

她不再偽裝堅強，不再佯裝嚴肅。

她似回到了幼年。

然后如同個幼童般，毫不講理，且任性哭喊：“騙子！你這個騙子！我愿意給你洗衣做飯一輩子，可你倒是來??！”

聲音落下。

清風驟起。

眼前的少年突然消失，空蕩蕩的靈潭邊，只有魚竿尚存。

哭聲戛然而止。

“別……別走。你不是騙子，我才是，我才是最大的騙子?！笔捈t衣驚慌失措。

她站起身來，四處尋找，一路跌跌撞撞。

她也不知自己在找什么。

她很清楚，那少年江辰，不過是她因凰血噬心而產生的幻覺。

但她就是不肯放棄。

霎時間，心口更痛，神智隱隱又有崩潰的跡象，五官變得麻木，淡漠。

強忍那深入靈魂的痛楚，她仍舊在四處尋找。

而就在她即將進入紅閣時。

“吱——”

閣門忽然被推開。

一身著白袍，不修邊幅，皮膚略顯蒼白，卻仍舊噙著微笑的男子出現。

蕭紅衣愣了。

熟悉的五官，讓她移不開視線。她雖面無表情，卻有無盡的淚水，再次奪眶而出。

“師尊，你來了？”江辰笑道。

簡簡單單的一句話，卻讓蕭紅衣瞬間清醒過來。

雖愣神，但她依舊問道：“你能看見我？”

“哎，師尊。你哭起來可就不好看了?！苯接值馈?

聞言，蕭紅衣連忙擦拭淚漬。

她埋著腦袋，心中有千言萬語，一時卻又不知該如何開口。

“師尊，記得嗎？我說過，若有一日我無處可去，會來這賴著?！苯降穆曇粼俅雾懫稹?

“嗯。”蕭紅衣點頭。

下一秒。

她與江辰異口同聲道：“因為，這是我們的家。”

“師尊，你還說要給我洗衣做飯呢?！苯叫Φ馈?

心口痛楚不再。

蕭紅衣笑了。

雖眼中仍舊有淚光，卻笑得嫣然。

抬手撫摸江辰的臉頰，雖感受不到溫度，雖擔心眼前的江辰依舊是幻覺，但她仍舊噙著幸福笑意，道了一句：

“那我不成你的妻子了？”

“師尊，你是來給我洗衣做飯，還是來……殺我的？”江辰突然收斂笑容。

“殺？我怎么可能殺……”蕭紅衣連忙否認。

可話未說完，她就如遭雷擊。

她猜到了什么。

她僵硬扭頭。

然后，瞳孔一縮。

映入她眼簾的，是一名手持紅鞭，身著刺眼紅衣的女子。

女子滿臉淚痕，表情痛心疾首，眼中滿是失望。

“師尊……”江辰再次開口。

“不要叫我師尊！”紅衣女子打斷，“我已將你逐出師門，你不是我蕭紅衣的徒弟！”

聞言，江辰臉上閃過一抹痛楚。

但這只是剎那，他很快便嘆息道：“既如此，那你為何沒毀去我的血簡？不要否認，因為你明顯是有備而來，若非動用血簡查看，你如何能得知我的確切所在？”

“……”女子沉默。

“再者，你既然是來清理門戶，又為何要哭？”

“……”

“師尊，你不該來?！?

“……怎么，你怕死？”

女子皺眉，終于回話。

“事情發展到這個地步，我恐難逃死亡結局。我本已做好心理準備，可看到你這哭得梨花帶雨的模樣，突然又舍不得死了?！苯綉K白笑道。

此言，女子明顯聽不懂。

雖聽不懂，但她還是收起了手中的紅鞭。

她深吸了一口氣，緩步上前。

直視江辰，花了良久時間，她才朱唇輕啟道：“江辰，哪也別去，我也不回九衍宗了。你我就在這紅玉閣前，相伴到老可好？”

“師尊是擔心我離開這，又會四處作惡吧？”江辰有些無奈。

“……”

女子再次沉默。

倏地。

江辰將女子攬入懷中，緊緊抱住。

女子本想掙脫，但不知想起了什么，咬牙安靜下來。

湊到女子耳邊，江辰輕聲詢問：“師尊可是在想，若能用美色制止我行惡，那也未嘗不是個辦法？”

“只要你肯回頭，為師做什么都愿意。”女子并未否認。

“可我不愿意?！?

松開懷中女子，江辰來到崖邊。

“師尊保重。”

言罷，他腳尖輕點地面，身體騰空而起，飄向上域的方向。

女子愕然。

愕然過后，她追至崖邊，高聲呼喊：“江辰，你給我回來！只要你回來，我就給你洗衣做飯！只要你回來，這里便永遠是你的家！你可以在這賴一輩子，我陪你！”

歇斯底里的聲音，瞬間驚起崖間白鶴。而這聲音在靈力的加持下，足足傳蕩了百里。

可回答她的，卻是一句：“師尊，我不怕死，但我怕你死……”

這話，女子聽不懂。

雖聽不懂，但她仍舊蹲下掩面痛哭。

哭罷。

“為何？！為何你如此不可救藥！！”女子如同瘋了般，仰天怒吼。

心中悲憤，她手持紅鞭全力揮舞。

一鞭，紅閣坍塌。

二鞭，靈田開裂。

三鞭，靈潭崩碎，其內靈泉四濺。

待一切安靜下來，原本美不勝收的“家”，已是地面龜裂，裂痕遍布，只剩殘檐斷壁。

紅衣女子并未離去，而是看向江辰離去的方向，就這么呆呆地站著。

這一站，就是十余日，期間她未曾挪動分毫。

直至大雨傾盆，那滿天雷光如同神威，頭上黑云壓頂，似神威蓋頂，不容違抗時。

她才再次開口，輕聲呢喃：“為什么，為什么我也狠不下心……”

“轟！”

雷霆如龍，自九天而下，驟然劈在女子身旁。

雷光一閃，瞬間便是土崩石裂，飛沙走石飛散開來，竟穿過女子的防護，在那白皙的臉頰上，帶出道道血痕。

如此情形，就如同女子說了什么褻瀆天地的話，特降懲罰。

這讓原本冷眼旁觀的蕭紅衣，心中一顫。

這是她第一次，覺得自己可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