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承志頗為難堪，悻悻道：“你我都是一介武夫，那些軍國大事也不甚懂，我不會參與太深，幾日便抽身而退。小兄弟，我觀你骨骼清奇，又正義凜然，跟我很是相像，不如拜我為師，咱們去華山修行，如何？”

說完這話，袁承志便靜等高揚的答復。

在他想來，自己的功夫已在高揚面前展示過，雖然還不是最高深的那種，但也足夠讓這個普普通通的少年高山仰止了。

如今自己見到好苗子，一時心喜破例開口，這少年定然應當歡喜不勝馬上磕頭拜師才對。

高揚靜靜的看著他。

目光中帶著三分鄙夷三分不屑三分可憐一分痛恨，

卻無一絲欽佩。

袁承志雖不善言辭，但也不傻，從目光中便已得到了答案。

“唉，想不到你竟寧可放棄如此大好機會，也罷，我不殺你，望你好自為之。”

失望的揮揮手，意思是讓高揚自行離去。

高揚不走。

忽然開口道：“兩件事。”

袁承志：“哦？說說看。”

高揚：“第一件，我想拜托你幫個忙，帶我去闖賊大營救出陳圓圓。”

袁承志搖頭苦笑：“那怎么可能？”

高揚厲聲道：“她是無辜的！闖王要她何用？還不是當做玩物肆意蹂躪？你身為當世大俠，可知為國為民四個字？眼睜睜看著一個弱女子深陷火坑，你良心何在？”

袁承志被懟的徹底說不出話了，沉吟半晌，才緩緩說道：“我最多把你帶進去，只管進去，不管出來，至于如何營救，我卻不會插手。”

高揚：“行！”

袁承志：“你會九死一生！”

高揚：“我說，行！”

袁承志再也無話可說。

只覺得，面前這個自己一根手指就能捏死的少年，身上竟然帶有某種讓人不得不仰視的氣概，一時不知如何是好。

阿九微微輕嘆：“袁大哥，你雖然武功當世無敵，但大局觀念畢竟欠缺了些，有些地方，這位父皇看重的小兵也可做你師傅。”

袁承志自然大不服氣：“崇禎教出的人，能有什么好？你再說第二件事。”

高揚道：“第二件，我要與你打個賭。”

“賭什么？”

高揚：“今夜，據說闖賊會安營在昌平，對不對？”

這已不算軍事機密了，昌平距離北京何等之近，站在城頭上，遠處的火把都看的一清二楚。

袁承志大方的點點頭：“不錯。闖王計劃明日攻城。你可是要賭能不能攻下？那我敢斷定，你必輸無疑。”

高揚冷笑：“陛下說過，天下之戰，輸贏并不在一城一地之得失，我要賭的，自然不是這個。”

“袁承志好奇的：“那你賭什么？”

“城外闖賊扎營昌平，城內皇上卻為百姓讓出了紫禁城！”

高揚一字一字的說道：“你不是輕功天下無雙么？明日你自己去看，昌平百姓如果剩一個活人，算我輸！紫禁城內若有百姓死去，算我輸！”

這話說的太大了，不僅袁承志嗤之以鼻，就連阿九也不敢相信：“喂喂，你不會是昏了頭吧？那闖賊再兇惡，也不至于屠城啊。”

高揚看了阿九一眼，那美麗動人的玉容讓他有點說不出話，

便重新看著袁承志：“因為我知道，明日闖賊必敗，敗則屠城泄憤！這就是闖賊歷來的習慣！只有你，被闖賊誆騙了還不自知。”

袁承志也是年輕氣盛，今日被高揚連番怒懟，從未占過上風，不禁心中有氣，氣往上沖，當即大聲道：“好！我賭了！輸了如何？贏了又如何？”

高揚道：“你若輸了，不敢要你幫助皇上，只求不要再幫闖賊禍害天下！我若輸了，便任你處置，帶我上華山也好，一刀殺了我也好，悉聽尊便！”

“好！”

雙方各出雙手，四掌相撞，擊掌為誓。

袁承志看著高揚：“小兄弟，你的英雄氣概，我自愧不如，但天下苦崇禎久矣，我相信只有建立新朝，才是天下希望之所在。若你輸了，我也不會為難你，只盼你能跟我好好習武，將我一身絕學繼承下去。”

接著取出兩枚丹藥遞給高揚：“我看你內傷嚴重，這是華山派的金還丹，這是鐵劍門的補氣丹，你一塊服下，等我運功幫你消化吸收，然后再帶你前往大營。”

卻因只顧高揚，一時忘了給阿九一枚。

阿九在旁癡癡的看著袁承志，見他只顧侃侃而談，眼中卻半點都沒有自己的影子，

不禁黯然神傷：“他心中根本沒有我，我只是他萍水相逢的一個小妹妹罷了，他和溫青青天造地設，我又何必去自作多情，拆散人家？不如還是出家的好，免得痛苦終生。”

就在這時，殿外又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屋內四人俱是一驚。

青瑤趕緊跑到門口，從門縫中往外一看，頓時嚇了一跳，慌忙回頭輕叫道：“是皇上來了！”

“父皇？”

“陛下？”

“崇禎？”

三人俱是一愣。

阿九慌亂的手足無措：“怎么辦怎么辦？父皇來了，袁大哥你，你不能在這……”

袁承志問道：“這里可有后門？”

“沒有啊，就這一個門，我看看，哎呀！父皇馬上到門口了！想出也出不去了……怎么辦怎么辦……”

阿九急的甩著左手來回亂轉。

袁承志目光一閃：“床下！”

不由分說，抓起高揚俯身一滑，兩人鉆入了床底。

阿九急的跺腳：“哎呀你弄錯了，他不用藏……”

“吱呀，”

殿門被推開，朱陽走了進來。

“拜見父皇。”

“拜見陛下。”

青瑤扶著阿九一起行禮。

朱陽奇怪的看看阿九：“你怎么臉色不大好？”

阿九支吾著：“沒，沒有啊……”

青瑤急忙接過話頭，氣鼓鼓的說道：“陛下，這都是你害的，公主右臂被砍斷了，沒死就算好的了。”

這事沒法解釋，也就只好認了。

朱陽苦笑一聲，慢慢走進屋內，見燈光昏暗，不禁問道：“怎么不多點幾根蠟燭？”

青瑤搶著回答：“陛下以身作則，皇極殿都滅掉七成蠟燭，公主自然要向陛下學習，節省宮內費用。”

“倒也不必如此……”

朱陽搖頭苦笑，緩緩踱步。

阿九急忙吩咐青瑤：“還不快去給父皇沏一壺熱茶？”

“不用不用，朕就是來看看你，”

朱陽走到床邊，順勢在床沿上坐了下來：“這么晚了，你又受傷嚴重，怎么還不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