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笙月聽聞聲音望去，明黃色的衣服倒是顯得洛杞十分精神，還沒收回的淺淡笑意，看得出他此前心情不錯。

當年萬簇花從中，喜轎前那雙手的主人，也有著這般笑意······段笙月恍惚間有些失神。

洛杞見屋中一時無人回答，眉間微微隆起，加重了語氣：“這是在干什么？”

看著臉色慘白的段笙月，終究是望向了地上的李杰：“李杰，你來說。”

天子既是開口，李杰又是個善于順桿爬的，便忍著這一腳的疼痛，恭恭敬敬的跪好，露出個笑來。

“回皇上的話，月妃娘娘召奴才過來，問皇上您的行蹤，皇上日理萬機，奴才便回了娘娘皇上要務纏身，若得了空便會召見娘娘，許是娘娘不滿意奴才的回答，便給了奴才一腳。”

“這一切都是奴才的錯，奴才位卑，不曉得天子行蹤，奴才沒用·····”

這一段話說的，明面上一點差錯都沒有，姿態放的也低，但是細細品起來，卻給段笙月蓋了一個驕橫跋扈甚至是目無圣上的帽子，畢竟李杰作為總管，打他總歸是傷了洛杞的面子。

待細柳想清楚這一切瓜葛，背后冷汗如注，正想開口，便聽得段笙月清冷的聲音響起，只見她先行了禮。

李杰猛地一驚，事發匆忙，屋子里竟然還沒人行禮。

“陛下萬安，妾身體不適，細柳求了李總管叫御醫，許是妾位卑權輕，李總管忙著要緊事，便耽擱了，妾身一時氣不過，便教訓了李總管，妾身知錯，請陛下責罰。”

段笙月一抬手一行禮之間，又耗費了不少精神。

喉頭腥甜蠢蠢欲動，強壓之下，臉色又白了幾分，惹得細柳忍不住出聲：“娘娘······”

段笙月閉了閉眼，好歹是將細柳摘了出來······

洛杞瞧著這面無人色的臉蛋，又是一口一個妾的，倒是難得的溫柔了少許。

“今日之事，下不為例，但是因李杰怠慢而延誤月妃病情，本該重罰，體諒他是思慮于朕，便杖責二十以示懲戒，即刻受罰。”

金口一開，誰也不敢有疑義，眾人倒也明白了這月妃在皇上心中的地位，紛紛退去，心內警醒。

段笙月緩緩行了個禮，青蔥玉指緊緊地攥成一團，還是抵不住身子的搖搖晃晃，細柳心疼的眼淚直打轉兒。

“謝皇上······”話沒說完，喉中的那口腥甜終究是沒能壓下，洛杞離得遠，只見的眼前這女人如灑了漫天的梅花，待一切落定，地面上的星星血跡讓人只覺得不忍猝讀，觸目驚心。

“來人，傳太醫。”

洛杞一把抱起了段笙月，鋪床蓋被，才發覺幾日而已，懷中女人又清減了不少，輕的如同羽毛，仿若隨時會離去。

細柳瞧著洛杞緊張的模樣，也有些驚訝，不由暗道，不是都說皇上不喜歡我這主子······

思忖間瞧見段笙月皺起的眉頭，顧不上那么多，只剩下深深的心疼。

娘娘的身子骨，實在是太弱了些······

天子呼號，自是一呼百應的。

太醫匆匆忙忙的趕來，瞧見洛杞眼底的急色，當即便顫巍巍的從箱子里翻找起來。

“太醫在找何物，細柳幫你一起找吧。”細柳瞧著他一找二找的找不見，有些心急。

洛杞看著床上的段笙月面如金紙，氣息微弱，看著這太醫還不動手瞧病，面上也有不悅。

這王太醫是個慣會看臉色的，知曉天子不悅，心下惶恐，忙解釋道。

“啟稟圣上，娘娘千金之軀，微臣無能，老而昏聵，來時匆忙，這把脈之線卻是一時之間找不到······”

洛杞這才想起來，這后宮之內的嬪妃，似乎把脈時，確是不能肌膚相親，由一根細線吊著，但從前的段笙月，似乎從來沒有這個習慣·····

“邊疆戰事緊迫，我又是沖鋒陷陣的士氣象征，這些俗禮就不要了吧，洛哥哥你會不會生氣啊。”彼時的段笙月笑顏如花，說不出的靈動。

洛杞忘了他從前是怎么回答的，總之是打消了她的顧慮，只有自己知道，那個時候，自己是如何厭惡這個粗鄙的女人。

“那便·····”洛杞回神剛想說話，卻發現這老太醫已經找到了診脈的線，開始診脈了。

“哎呀，哎呀呀呀。”老頭兒緊皺起了眉頭，不時搖搖頭摸摸胡子，讓細柳的心即刻揪了起來，洛杞也隱隱的有些情緒敗壞。

許久，王太醫才解開了脈線，良久的沉默。

終究是洛杞耐不住：“如何？”雖是聲如往常，但是先開口的急迫就讓在場的人知道洛杞心中所急。

王太醫拱了拱手：“回陛下，段將軍····”王太醫驚覺失言，忙又惶恐道。

“月妃娘娘此刻體內陽虛陰盛，傷了七情六欲，恐······”王太醫冷汗淋淋，話未說完。

好在此時洛杞也沒工夫追究，只是細問“恐怕什么？朕不管你用什么辦法，替月妃調理身子，你還想不想活，全憑你本事。”

洛杞自然是知道這老頭兒想說什么，但是他不能，不能再一次，讓段笙月不見了。

他無法承受。

細柳聽見太醫的診斷，也心驚膽戰，早知自家娘娘身子骨弱，卻不曉得如此嚴重。

“陛下，月妃娘娘虛不受補，體內臟器也隱隱有了油盡燈枯之相，宮內的補品對于娘娘倒不是什么好物。但·····”

“有話但說無妨。”洛杞頗有些不耐煩王太醫的吞吞吐吐。

“唯獨一味天山雪蓮，倒有修復奇效，只是這一株雪蓮，是國庫唯一一株，是給陛下備著的······”

“來人，去取天山雪蓮。”洛杞倒是眼都不眨。

“陛下，這于禮不合····”王太醫有些心驚，沒想到陛下對于這過了氣的段將軍卻是如此重視。

這樣也好，段將軍人中龍鳳，這下也算苦盡甘來了。

“朕如今身強力壯，何須擔心，這天山雪蓮，朕用不上。”洛杞淡淡的說道，轉頭看著一旁小聲啜泣的細柳。

“你很好，照顧好你家娘娘，虧待不了你。”

正說話間，洛杞的貼身太監進來，附耳說了什么，洛杞便匆匆出去了，臨走前還讓細柳好好照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