斐英一家按照孫老娘的話找到村里一處山腳下,果真坐落著間小小的茅屋房。
那房子十幾年沒住人了,看上去破舊不堪,那鎖也是搖搖欲墜,如同虛設。
斐英推開門,屋中氣味難聞,身后兩人早已捂住鼻子。
往上看去,黑壓壓的一片,地上倒沒有積水,想來當年斐有信建房子時是下了功夫的,屋頂并不需要重修。
云小靈去開了木窗,給房中通氣。
斐英則繼續檢查,屋中擺著一床,一桌,桌上有個老舊的燭臺。桌子后面便是灶臺,碗杯一概沒有。灶臺旁立著個水缸,里面全是灰。
“娘,有蟲子!”小安驚叫一聲,斐英忙過來踩死那蜈蚣。
“看來要好好打掃一番了,還得叫個匠人來重新打鎖?!?
言罷,斐英對小靈說道,“煩你將屋內打掃打掃,只撿些輕松的活做便是,重的等我回來交給我做?!?
“我得去趟鎮上采買,你們等我?!膘秤敊C立斷,又出門去了。
她走后母女兩個正在擦拭屋子,云小靈拿著抹布擰水,小安則幫忙擦汗。
屋外突然傳來聲響,云小靈以為是斐英去而折返,忙迎了出去。
誰料來人穿著洗的發白的青色長袍,高高瘦瘦的,肩上扛著一小麻袋東西。
云小靈一驚,慌忙將兩只撩起的袖子放下遮住白臂。
“你是誰?”跟著出來的小安面色不善,擋在母親面前問道。
書生將那麻袋放下,拱手一禮:“失禮失禮,在下姓陳,名博遠。”
陳博遠...云小靈喃喃念到,兀的想起小時候鄰居家那個念書的小孩。
陳博遠也細細打量起眼前婦人,與記憶中相似的俏臉,只是再無半點以前伶牙俐齒的神采。倒是旁邊的小丫頭,潑辣,是她的孩子罷,跟她小時候真像。
想到這,他小心的從懷中掏出酥餅來,笑著遞給小安,“嘗嘗,鎮上鋪子買的?!?
“娘說了,不能吃陌生人的東西?!毙“矂e頭,并未接過。
“教的真好?!标惒┻h不由夸贊,笑意更濃,對小靈說道:“向嫂子討杯茶喝。”
嫂子...是了,云小靈回過神來。
“夫君還未歸家,就不請郎君進屋了?!?
遭拒的陳博遠也不惱,自顧自對小安說道:“小丫頭,我小時候也有一個跟你一樣口齒伶俐的玩伴。”
“跟我一樣口齒伶俐?”斐安起了興趣,問道:“那她好看嗎?”
“好看?!标惒h看著小安,笑著回憶:“后來我十四歲參加鄉試,一舉中了秀才,舉家搬走了??紩嚂r失利,連考數年未中,我自覺與舉人無緣了,便回到村中想當一名教書先生?!?
“那那個口齒伶俐的玩伴呢?”
“早不見了。陳伯伯現在后悔不已呀,當初就該讓父親去提親的,只可惜那時我家只有薄田幾畝,自覺不配,便想多等幾年,待我考取了舉人功名再來求娶?!?
“她一定還在等你吧?!?
“小丫頭,再別聽那些話本子里的酸話?!标惒h笑著揉揉她的頭發,“沒有人會一直等著誰,她早已嫁人了?!?
斐安懵懵懂懂的點頭,卻又反駁道:“我能?!?
書生輕笑一聲,不過孩子一句戲言罷了。他將那紙包著的酥餅放在地上,朝呆呆站立的云小靈拱手一禮,“在下叨擾了?!?
言罷,轉身離去。
.......
老樹下并排坐著兩個十歲左右的小孩。
“酥餅好吃么?”女孩扎著兩只羊角辮,眨著亮晶晶的眼睛,一臉好奇。
男孩正捧著書搖頭晃腦地念著,聞言答道:“我不知道?!?
“呆子。”女孩犯惱,沒好氣道:“天天捧著幾卷書看,能看出酥餅來不成!”
“書中自有黃金屋,書中自有顏如玉?!蹦泻⑧土艘宦?,“跟你一小丫頭片子說不清楚,不就一酥餅,待我考取了功名,帶你去醉仙居吃席面!”
醉仙居是鎮上最有名的酒樓,女孩常聽村里人提起,哪個員外又請誰去醉仙居吃酒了。
“哼!說大話!”女孩站起身,她娘在叫她了。
男孩沒再說話,只悄悄發誓,他陳博遠定要帶云小靈去醉仙居吃最貴的席面。
......
“真是個怪人?!毙“部粗谋秤?,又注意到地上那袋東西,忙轉過身說道:“娘,那人忘了把這......”
她聲音小了下來,看著她娘。
云小靈不知何時,已淚流滿面。
另一邊斐英搭坐牛車來到鎮上,道謝后掏出五文銅錢要給老伯,卻被老伯連聲拒絕。
她也不再堅持,二人一笑,便各自走開。
斐英倒不急著買東西,先找了家衣料鋪子進去。
“這位客官,是來給家里人挑料子的嗎?”店鋪老板迎了上來,打量著斐英,心下奇怪,來鋪子挑衣料向來是女人們的事。
“你們這最貴的料子拿出來給我看看?!膘秤吡搜鄣昀?,都是些棉麻之類。
老板聞言眼露精光,又將他上上下下細看了一番。舉止倒大方不俗,穿著補丁的衣物也蓋不住身上鋒芒。
他心下重視起來,想來這人是那些大人府上采買的小廝罷。
“小兄弟稍等?!蹦抢习遛D身進了小隔間,沒過一會便抱出一木箱。
他將箱子打開,露出里面衣料來。
顏色鮮亮生動,最稀奇的是,遠遠看去,竟如光流動般。
斐英眼睛一亮,老板也是得意洋洋,介紹道:“這是浮光錦,蘇州貨,沒見過吧。這可是我的珍品。”
“你也知道,這外地的東西有多難得。沒人愿意車馬勞頓的跑去外鄉賣東西,這幾匹緞子還是當年蘇州災荒,我從一個逃到我們青程鎮來的商人那買的。”
原來這個朝代貨物并不流通,見斐英若有所思,老板捻著胡須說道:“小兄弟是替哪個大人府里出來采買啊,怕不是孟老爺家的?”
“這浮光錦我可從來沒給人看過,你上這鎮子敲鑼打鼓的問,也再沒有哪家鋪子能拿出手的。唯我們一家?!?
“這東西這樣珍貴,老板竟舍得賣了?”斐英任他吹噓,奉承道。
老板得意一笑,“不瞞你說,家母看上城里的院落了。我身為兒子,自當滿足母親的心愿,這才割愛賣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