幫伊萊克斯在識海里找了個暫住的地方后，王瑞也沒急著離開自己的精神世界。

他穿行在走廊中，窗外是大片的森林和湖泊的一角。隨著他向前行進，身后的走廊在不斷地解體。

碎石和磚塊分開，又重新拼合，王瑞身后的走廊猶如萬花筒中的影像一般扭曲著旋轉起來。

他精神世界中的這棟核心建筑，如同自動翻轉的魔方一樣扭曲重組。

在短短的幾秒內，王瑞所在的這條走廊，已然徹底變了個樣子。

窗戶消失了，天花板上每隔一段距離都懸掛著一盞水晶吊燈。墻上貼著飾有金箔的血紅色墻紙，腳下亦是金紅相間的柔軟地毯。

王瑞來到走廊盡頭，一幅巨大的畫像懸掛在墻上。

畫面中是一條正在沉睡的金色巨龍。

這條金色巨龍蜷著身子，用翅膀蓋著眼睛，非常刻板印象地趴在一座財寶山上打瞌睡。隨著他低沉的呼嚕聲響起，不時有金幣從財寶山上滾落。

“咚咚咚”，王瑞抬手在畫框上敲了三下。

畫面中的金色巨龍一下子醒了過來。他挪開翅膀，嫌棄地掃了王瑞一眼，一雙血紅色的龍瞳里盡是被吵醒的不耐煩。隨后金色巨龍磨磨蹭蹭地讓到一邊，畫面中只剩下高高的財寶堆。

王瑞彎腰鉆進畫里。

穿過畫框的一瞬間，空氣里有一種無形的能量波動了一下。他周圍的景象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

王瑞精神世界里中的一切事物都是由他自己的精神力構成，屬于帝皇瑞獸的強大精神力平和又厚重。

然而畫框另一邊的精神力則充斥著怨恨和瘋狂，王瑞甚至能隱隱聞到一股血腥之氣。

仿佛他穿過畫框后，來到了另一個人的識海一樣。

事實也確是如此。

這是一間看起來有些現代化的屋子，只是屋里的墻壁和家具皆以血色為主暗金色為輔。

屋子正中間，是一張背對著王瑞的血紅色沙發，一雙長腿從沙發背上伸了出來。

頭頂的天花板是一塊巨大的屏幕，有人正用這塊大屏幕玩貪吃蛇。

看著屏幕上那條又瘦又小的蛇，王瑞不禁懷疑自己進來之前屋里的人才剛開了一局新的游戲。

“呦，不肖子終于想起來看望你被封印的親爹啦？”沙發上的人陰陽怪氣地說道。

看望被封印的親爹個屁，王瑞翻了個白眼。這場景難道不像在外邊工作一天的老父親回家看到廢物兒子正躺在沙發上打游戲嗎？

帝皇瑞獸堅定地認為自己和沙發上這個b是互為父子的關系。

王瑞繞到沙發另一邊。

一個金色短發，血色眼睛的高大青年正以一種非常扭曲的姿勢掛在沙發上，舉著手柄打游戲。

這個一點形象都沒有的金發青年正是被神界囚禁在封印中的金龍王所化的人形。

早在一萬多年前，王瑞在摸索自己命運之眼的能力時，無意間通過連在自己身上那條因果之線和血緣上的聯系，見到了金龍王。

準確地說，是他的意識體誤打誤撞地通過這絲聯系，到了金龍王的識海中。

從出生到現在好幾十萬年，見過的雌性生物只有自己的半身銀龍王和善良生命兩位神王，卻憑空多了個好大兒的老處龍大為震撼。

或許是因為被封印的日子太過無聊了，金龍王雖然心中滿是龍神留下的戾氣，但對有自己血脈的瑞獸幼崽態度意外地非常不錯……具體來說就是特別接地氣，非常喜歡擠兌人，一點兒架子都沒有。

和他那位高高在上的魂獸共主半身一點都不一樣。

“讓個地兒。”王瑞把金龍王的兩條腿搬開，自己一屁股坐到沙發上。

“你化形了？等等，你這張臉怎么回事？還有你這頭發怎么是紅的？”金龍王一咕嚕爬起來，手柄一丟，伸手去揪王瑞的臉。

“老實交代，你這張文文弱弱的臉是照著誰捏的？本座這張帥臉這么英俊，你化形還不照著我來？”他揪著瑞獸的臉上下打量，“等等，你是不是參考了帝天那小子的人形長相？好啊，本座的兒子居然長得像金眼黑龍王，帝天你給我等著的。”

“退退退。”王瑞扒開他的手，往沙發上一靠，“我的計劃開始了。”

金龍王愣了一下，“你選好人了？也是，你身上的命運之力確實變得更濃郁了。”

“嗯，是個好孩子。”王瑞淡淡的說道。

“嗤，人類……”金龍王嗤笑了一聲，“信錯了人，讓人給背刺了，可別回來找你爹我哭。”

“不用你擔心，我會嘗試自己突破到神級的。”

“你真準備走命運之神這條路嗎？”金發青年直起身來正色說道，他嫌棄的掃了王瑞一眼，“命運之神的位格太高了，就你這小身板，能承擔得起無數世界的命運？還不如跟帝天聯手，把本座在斗羅大陸那半身吃了，直接成為新的龍神算了，就當你老子讓你提前繼承家產。”

“龍神當年帶著一群神獸對抗神界都沒能贏。現在已經不再有獸族神明，而神界又徹底恢復元氣，復活龍神又能有什么作用？更何況銀龍王不把我當成補全血脈的小餅干吃了就不錯了。”王瑞冷哼道。

帝皇瑞獸和銀龍王之間存在涉及神位的利益沖突，完全不可調和，他們永遠不可能互相聯手。

即便是現在，銀龍王還在生命之湖地下療傷，她都時不時會醒過來反對瑞獸的政策——也許智慧的魂獸共主銀龍王有什么她自己的道理吧。

但更可能是她沒什么具體理由，也不是考慮魂獸的利益，只是單純反對王瑞的決定，和他對著干罷了——只要是對手的決議，我都要無條件反對。

比如反對魂獸和人類混居，反對拉攏人類人才，反對獸宗建立推廣契約，反對獸宗投入資源研究魂導器……反正王瑞看不出來反對這些決策能給魂獸帶來什么利益。

畢竟比起長年沉睡在地下，不被獸所知的銀龍王，有實績在身的帝皇瑞獸大有成為真正魂獸共主的勢頭。

而魂獸又沒到真正的危急關頭，銀龍王更傾向于優先打壓自己的潛在對手——這是所有智慧生物的劣性根。

王瑞又不是唐舞麟，對不上銀龍王的xp是很正常的事情。

即便銀龍王本身是個戀愛腦，但雙方觀念不相同，銀龍王沒失憶也沒把自己搞成精神分裂，她本人更是直接將帝皇瑞獸的威脅視為威脅……她只是一個王瑞現在按不下去，也沒法直接摁死王瑞的討厭政敵罷了。

“她那不是等著吃我嗎？”金龍王翹起一條腿，“只要我還沒有死，她自然不會想著吃你這塊殘次品小餅干。但我要是死在神界，力量也沒回斗羅的話……可就不好說了。”

“所以你最好撐到我的人上神界來給你開封印……大概還有不到一萬年時間，神界就會遇到一次時空亂流，到時候你就可以直接逃離封印，回到下界。”

“我未必能撐那么長時間了。”金龍王聳肩道，“當年分裂的時候我身上承擔了更多本體的惡念。本體大部分的憤怒，怨恨和瘋狂都在我身上，而我又被神界封印在龍繭里，這些負面的情緒沒法宣泄出去，只能不停磨損我自己。”

“沒準一萬年過后，你從封印里撈出來的，只剩一個理智被磨光，一心把神界炸毀的瘋子了。”金龍王輕描淡寫地說道，好像快要發瘋的不是他自己一樣，“如果真是這樣的話，到時候你讓你的臥底把我的力量帶回去自己吃掉，然后再把銀龍王吃了。”

“你最好給我撐住，想要對抗神界，至少需要三名神王級別的強者，如果只有我自己成為龍神，是絕對不夠的。”王瑞沒好氣地說道，“對了，兩百多年前吧，你的黃金龍槍跑到我這來了。”

“嗯？兩百年前？”金龍王眉毛一挑，若有所思地說道，“看來新任的修羅神確實是個傻子啊。”

這里邊有唐三什么事兒？王瑞有些不解地盯著金龍王。

“就前一陣兒，你也知道我對時間并不是特別敏感，反正大概就是你上次來見我之后沒多久。”金龍王頗露出了一個帶著煞氣的笑容，“有人把我的封印撬開了那么一點點，抽了一些屬于我的力量出去……我聞到了修羅神惡臭的神力，還摻著一股海鮮味。”

“最妙的是他重新封印的時候出了那么一點小小的微不足道的問題。”金龍王豎起自己的小拇指勾了勾，“有一環封印他沒有徹底合上，留下了那么一點點小小的縫隙，而我正好可以利用這一小絲縫隙做點什么。”

“隱蔽點，別引起神界注意。”

“這還用你教？”金龍王不屑地嗤了一聲，“既然你出生時沒有得到黃金龍槍，那么它肯定被那幾個神王牢牢地封印住了，不可能毫無緣由地跑去下界。現在最有可能的是老修羅滾蛋之后，他的那個繼任者起了貪心，不知輕重地解開了封印，嘗試利用我的力量使用我的武器——不是我吹，完全版的黃金龍槍可比他那根叉子好使多了。”

他想了想，又鄭重地出言警告：“黃金龍槍上肯定被那些神王下了很多的封印，神界必然有辦法追查黃金龍槍的下落。你把它藏好，千萬別自己拿著。”

王瑞緩緩的用指尖敲著自己的膝蓋。

“我自己拿著，我讓一具傀儡分身模擬出黃金龍武魂，使用黃金龍槍。”他若有所思地自言自語，“唐三只怕……將現在持有黃金龍槍的傀儡看作金龍王血脈的傳承者，他用了點手段去奪取那具傀儡身上的血脈。哈，但那具傀儡身上哪有什么血脈？我也用了點手段迷惑他。”

“這是否意味著我對身份的分割是成功的？”王瑞輕聲嘀嘀咕咕，“從唐三的反應來看，他似乎不知道帝皇瑞獸身上擁有金龍王的血脈……也是，當年神界探查金龍王后裔時沒有找到我，而唐三也沒有親眼見過我，知道帝皇瑞獸擁有金龍王血脈的更是只有帝天和紫姬，其他兇獸都不知道其中的隱秘……”

“你搞了個傀儡分身？”金龍王打斷了王瑞的自言自語，“不錯，如果你承擔不住完整的命運之神神位強度，可以讓分身承擔一部分壓力，但要小心別把自己搞成精神分裂。”

“還能這樣？”王瑞有些詫異地問道。

“不然你以為，為什么生命加毀滅能夠合成創造之神？”金龍王懶洋洋地說道，“有的神位力量實在是太強大了，并不是單獨一個人就能撐得起的，創造是這樣，命運……恐怕也是這樣，這玩意太浩大了。恭喜你，小子踏上了一條全新的道路，這條路上恐怕沒有人能夠給予你幫助。”

“……我謝謝您給我潑盆涼水。”王瑞翻了個白眼，“時間差不多了，我該走了。”

“快滾吧，小崽子。”金龍王往沙發上一靠，手中憑空出現了一個新的游戲手柄。

“下回見。”王瑞輕聲說道。

天花板上的小蛇再次游走起來，吞掉一個又一個的豆子。

……

帝皇瑞獸離開了。

金龍王臉上輕松的神情瞬間消失，痛苦和瘋狂慢慢爬上了他的面孔。

這間金色與血色交織的房間開始逐漸溶解，宛如鮮血一樣的赤色熔金滴落，鐵銹與煙塵的氣味逐漸彌漫開來。

憤怒的詛咒，怨毒的怒吼，凄厲的尖叫，帶著回音，層層疊疊地回響在這一方空間內。

當年龍神被分為兩半，被切割的不止是他的身體和力量，還有他的靈魂。

不論是金龍王還是銀龍王，他們的性格其實都是有缺陷的。

銀龍王擁有龍神靈魂中大部分美好的感情，比如說愛和希望，她同樣擁有柔軟和遲疑……可能過分柔軟，太戀愛腦了。

而金龍王擁有的，是龍神靈魂中大部分的負面情感，比如說憤怒，怨恨……還有絕望。

可以說，在遇到瑞獸之前，他被關在封印里，心里盤算的只有如何炸掉自己，炸掉神界，報復神界所有神詆。只要能報仇，同歸于盡都算贏麻了。

只有在遇見瑞獸后，金龍王才產生了一些屬于他自己的正向情感，并依靠這絲正向的感情勉強維持著理智，沒有徹底瘋狂。

墻壁徹底坍塌溶解，外面是一望無際的血海，滔天的紅浪翻起又落下，震耳欲聾的哀嚎不絕于耳。

“嘿，瑞獸，不管你要做什么，最好都快點……”金色的龍鱗攀上金龍王的臉頰，他那雙血紅色的眼睛逐漸被瘋狂占據，“不然你就只能接到你老子的遺產了。”

緊接著，人形消失不見，只剩下金色的巨龍掙扎在一片血海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