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哭泣的蝸牛
魯卡的家里有一片小菜園,那里面有正在拔苗的小番茄、甜辣椒、長豆角、黃瓜和秋葵。有一天,魯卡來到小菜園,在一片水靈靈的葉子下面,有一只小蝸牛正在輕聲哭泣,它的眼淚是亮的,掉在黑黑的土里,就像一個玻璃做的小池塘。魯卡撥開葉子正要澆水,小蝸牛突然哇地一下大哭起來,把魯卡嚇了一跳。
“你,你怎么了?”魯卡好心地問蝸牛。
小蝸牛張開針尖一樣大的嘴,說著針尖一樣細小的話,魯卡聽不懂。魯卡越是聽不懂,小蝸牛就越是哭得厲害。魯卡都快把耳朵貼到了地上,才聽明白小蝸牛在說什么。
原來它在說:“我是一只倒霉的蝸牛,你能不能親我一下?”
這兩件事在魯卡聽來真是荒唐透了。
他就問:“你為什么倒霉?我為什么要親你一下?”
小蝸牛回答說:“沒有人親我,所以我倒霉。”
這是什么道理呢?
魯卡又問:“可是……為什么要我親你呢?”
小蝸牛似乎被這個問題難住了,它也在苦苦思索這個問題:
“為什么,為什么,為什么,為什么,為什么,為什么……為什么你要親我呢?”
在無數個為什么之后,小蝸牛還是沒有答上來,于是它又號啕大哭起來,它那頂在腦袋上的眼睛像噴水壺一樣把魯卡的鞋子都給淋濕了。
魯卡希望小蝸牛不要再哭了,于是他說出了一句非常有勇氣的話:
“你別哭了,我親你一下就好了!”
要知道,魯卡可一點兒也不喜歡親蝸牛這件事,因為蝸牛黏糊糊、滑溜溜,像一條在地上把自己拖來拽去的惡心鼻涕。
小蝸牛聽到這句話立刻不哭了,它把脖子伸得長長的,眼睛睜得大大的,小嘴鼓得圓圓的,等待著魯卡許諾的吻。
魯卡想打退堂鼓了,但是又不好意思。他只好把脖子縮得短短的,眼睛閉得死死的,嘴巴抿得扁扁的,就這樣親了小蝸牛一下。
等魯卡睜開眼睛的時候,小蝸牛已經不見了,只有它那些玻璃一樣的眼淚還掛在葉子尖尖上。
(二)雨中的紅書包
過了幾天,魯卡的班上來了一個叫紐紐的小女孩。她頭上扎著四個喇叭花一樣的辮子,身上背一個又大又圓的紅書包,整天背著也不愿意放下。她做什么都很慢——走路慢,吃飯慢,畫畫慢,數數慢,看書慢,連打噴嚏也很慢。女生都不愛和她玩,因為她動作太慢了。男生都喜歡拉她的辮子玩,惹她哭。老師也很頭疼,因為她講話聲音太小,總也聽不清。
奇怪的是,全班只有魯卡一個人聽得見紐紐在說什么,所以紐紐總愛跟在魯卡后面,像他的小尾巴。可是魯卡很煩她,為了甩掉紐紐,魯卡總是撒腿就跑,跑得比春天的兔子還快。但是魯卡每次又總是好奇紐紐到底被他甩多遠了,所以他又會像火箭一樣沖回去。每次,他都發現紐紐總是在原來的地方嘻嘻地對他笑,一點兒也沒動!這真是讓魯卡拿紐紐一點兒都沒了轍。
有一天老師帶著魯卡班級的小朋友去野外郊游,紐紐又跟在魯卡后面叫他:
“魯——卡!等——等——等——我!”
紐紐說話很慢,一句話就像一個糯米糍飯團粘在了她的牙齒上,要很久才吐得出來。別的小朋友都去湖邊看鴨子了,魯卡也想和他們玩,不想和紐紐玩,所以他就一溜煙兒跑了。可是他剛跑到湖邊天就下起雨來,老師連忙叫大家找地方躲雨,卻發現只有紐紐不見了。
魯卡立刻自告奮勇:“我知道她在哪里,我去找她!”
一邊說,他一邊已經沖到了雨里。可這一次不知為什么,紐紐不在原來的地方了,地上只有她那又大又圓的紅書包孤孤單單地坐在地上,被雨水淋成了落湯雞。
眼看雨越下越大,魯卡抹了抹臉上的雨水,大聲地朝四周喊起來:
“紐紐,你在哪里?你別怕,我來啦!”
四周并沒有人回答他,但是從他的腳邊傳來一個只有魯卡才聽得見的聲音:
“我——在——這——里!”
魯卡低頭看了又看,只有紐紐的紅書包,并沒有人啊。
于是他又喊了一遍:
“紐紐,你在哪里?”
“在——這——里!”
這聲音明明是從那個紅書包里傳來的。魯卡正在奇怪這是怎么回事,書包突然打開了,紐紐的喇叭花辮子先冒了出來,然后是她那張笑嘻嘻的圓臉。
“快——快——來!
還沒等魯卡反應過來,紐紐就伸手把他拉進了自己的書包。就這樣,魯卡也不知怎么硬是被紐紐七七八八地塞進了書包。
魯卡這才發現,紐紐的書包里原來別有洞天啊!
這里,裝著一個小房間,有小凳子、小桌子、小木床、小書架,天花板上還有一扇小門。這里又像是一個小花園,窗戶上爬滿了吊鐘花,小得和蜜蜂一樣的蜂鳥拍動翅膀忙著采蜜,墻壁上長滿了翠翠的葉子,葉子里藏滿翠翠的果子。屋子里郁郁蔥蔥,鳥語花香。只聽到大雨咚咚咚地敲在門上,打在窗戶上,但屋子里是干的,他身上也是干的,好像一點兒也沒淋著雨。
“這是哪里?”魯卡張大著嘴問紐紐。
“這——是——我——家。”
紐紐一邊說,一邊慢條斯理地從窗戶下面的墻里拉出一個方向盤。她就像一位熟練的小船長,轉動著方向盤,開動起她的書包小船。她那四根小辮子就像天線一樣忽地一下拉得很長,變成了四個高高的潛望鏡從天花板上伸了出去,為紐紐導航。
紐紐的紅書包就這樣在大雨瓢潑的世界里乘風破浪,行駛起來。魯卡想起老師和同學還在湖邊,就告訴了紐紐,兩人便駕駛著書包小船找到了他們的班級。
當紐紐又一次打開紅書包從里面露出她笑瞇瞇的臉時,同學們和老師都目瞪口呆。然后,一個一個,他們就像魯卡一樣,鬼使神差地掉進了紐紐的書包里。大家把紐紐的書包小屋擠得滿滿的,小屋里就像生了一個火爐,把大家烤得暖暖的。
紐紐從墻上摘了很多葉子和果子送給大家吃。那葉子像果子一樣飽含甜美的汁液,那果子像葉子一樣嚼起來有脆脆的響聲。每一個人都吃得很香,每一個人都把臉吃綠了,眼睛吃綠了,牙齒也吃綠了。
大家你笑我,我笑你,興高采烈地擠在一起,誰都不想離開這個奇妙的小屋。等到大家從紐紐的書包里爬出來的時候,外面早已雨過天晴,小草和天空看上去都格外的新。
(三)蝸牛教室
從此以后,紐紐的書包成了大家最喜愛的秘密花園,大家在里面跳蹦蹦床,玩捉迷藏,還比賽吃葉子。大家也都特別企盼下雨,因為下雨時就可以躲進紐紐的書包當船長,不用帶傘,不用帶雨衣,不用急忙跑回家里,大家把船開到東開到西,結伴一同去探索周圍的每一個小小角落。
大家還爭著幫紐紐背書包,但是紐紐只讓魯卡一個人背。她就坐在書包里,給魯卡扎一頭喇叭花一樣的小辮子,魯卡也不生氣。雖然紐紐做什么事還是那么慢,說話聲音也還是那么小,而且還像從前一樣喜歡當魯卡的小尾巴,但是現在,所有的人都喜歡她。直到有一天,紐紐突然告訴大家,她要離開這個學校去別的地方,大家都覺得很難過。
告別的那天,紐紐打開她那又大又圓的紅書包,像變魔術一樣,拿出了很多玩具和禮物送給同學和老師。紐紐唯獨沒有送給魯卡任何東西,她只是走到魯卡身邊,悄悄在他耳邊,用鋼筆尖一樣削得尖尖的聲音對他小聲說道:
“我很幸運,謝謝你魯卡!”
說完,紐紐吻了魯卡一下,就不見了。
魯卡這下才發現,滿教室都爬滿了蝸牛,原來所有同學和老師都變成了蝸牛,趴在黑板上、粉筆上,爬到地板和掃帚上,在鉛筆盒、紙團和橡皮中間鉆來爬去。
還有一只爬到了他的鼻子尖上,嬉皮笑臉地看著他。魯卡突然覺得,蝸牛也沒什么討厭的,好像還蠻可愛的。于是,他把那只鼻尖上的小蝸牛放進了自己的口袋里,高興地帶回了家。
回到家,他喊爸爸和媽媽:“我撿到一只小蝸牛!”
但是,口袋里那只蝸牛不知哪兒去了,只有一顆水晶一樣柔軟的心,在魯卡的小手里撲通撲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