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似乎越來越少了。楨楠撓了撓頭,很奇怪,再怎么粗線條都該覺得奇怪了吧。楨楠不知道嗎?怎么可能。要是說沉浸在這里,其實也沒什么好沉浸的,人走的走,離開的離開。只是這詭異的環境,居然會給楨楠一種莫名其妙的安全感。
楨楠坐在休息室門前,感覺到旁邊也有人坐了下來,楨楠看過去差點跳起來:“我…”草字最終咽下了肚里:“呃....BOSS?什么風.....”說到一半想起來來這邊旅游之后第一次遇見BOSS時,調侃了楨楠一句“混蛋風”,又把后面的話咽了下去,言:“好吧,你不是潔癖嗎,怎么坐樓梯上?”
Boss單手撐腮瞥了眼楨楠:“我未曾言有潔癖。”
難得的一起坐下來平靜聊天,楨楠放松下來撓了撓頭:“好像確實也沒說過有潔癖,但是你的做法倒像是有”說完自己笑出聲來。“也對,你也只是打掃得勤,也沒見你真的容不下灰塵。”
“也不知道你是不是不怕破產,來到了這么個地方,看起來挺花錢的,不過好像人越來越少,都是去上班了?”
“我還沒上班,帶薪休假,快樂翻倍。”
“好像也沒什么不開心的時候,這里就挺好的,呆著也沒啥煩惱,什么妖魔鬼怪反而比人好交流多了...呃...雖然它們見我就跑。”
“我姐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有點想她了。嗨呀不過也還好,我們本身也不是常常見面的。”
“總覺得自己忘了什么,可是內心深處不想記起來,你會知道嗎?”
……
楨楠絮絮叨叨說了很多,boss就一直聽著,直到楨楠停下來看向boss,boss才開口:“你倒是像你姐,我和她初識時,她便如你一般,能說會道。”
楨楠拍了拍胸脯笑:“那可不,我跟你說,在我們那里,我和我姐聊起來可以頂六個人!經常會被親戚說吵鬧,笑死。”
“倒是給你得意上了。”boss放下手看向遠方,快下午了,太陽依舊很耀眼炙熱,風吹了幾番,吹散了幾分燥意。
楨楠瞇著眼看太陽,突然喊了聲“白耀。”
“恩?”boss挑眉看他。
楨楠思考了一會,說:“我姐說,下午的耀陽其實才是最炙熱明亮的,可如果按照明亮來說,它又很快就到了黃昏。”
“這里很好。”楨楠又道:“因為你沒有在痛了,這是我姐一直希望的。”說完這句話楨楠愣了愣,他在思考自己為什么會說這樣的話。
身邊的環境突然開始變暗,太陽也染了血色,boss緊了緊手指:“竟是記起來的跡象?”
BOSS詫異,沉默許久后嘆息:楨楠,要活著,能出去便出去吧。我已不知自己是否還能走出這里,亦嘗試了許久。從最初打破了這里的規則,到最后無力發現被淹沒,雖說知曉出去的方法,可惜,這個規則似乎只是限制了我、禍白與你。而言語過多,只會被發現、被清除,便從一開始只能提醒你‘勿要相信身邊的一切’。”
楨楠看他好嚴肅,boss說不要相信身邊的一切,那現在楨楠該相信他嗎?也不知道到底是真是假,至于為什么出不去?楨楠不理解,總不能出去之后會和禍白一樣變得毫無痕跡。
楨楠抬頭看著身邊的人一個一個離開,也明白了許多,所以楨楠需要坦然接受所有的離別。可是怎么坦然接受離別呢?除非都是不熟悉的人,不然怎么可能坦然離開。楨楠接受不了這樣冷漠的自己。
所以楨楠為什么會覺得這里挺好,只是因為楨楠從未想過放棄這里人們豐滿的出現在他的眼前。為什么不怕迷路,又為什么不怕鬼影和詭異的環境。這個幻境終究到底只是困住了楨楠而已。
楨楠回頭看向休息室,休息室內冰紫桔梗樺水木瑩瑩十三顏清等等等等都在看著他。之前豐滿的人物現在好像變得遲鈍起來,“勿要相信身邊的一切”是指他們都不是他們嗎?楨楠思考許久,還是覺得,若是你表達他們不是他們了,但是在我心中他們也確實還是他們。
紅色太陽照射著大地,發出讓人承受不住的驚人熱量,所有的樹木花草都開始枯萎崩塌。BOSS的身子有些虛幻,似也將要承受不住這種天氣。他沉靜的望著楨楠,眸子平靜卻似乎在告別。
楨楠伸手,準確的握住了BOSS拿著項鏈的那只手,BOSS瞬間身影凝實了些。突然出現意識模糊的楨楠努力開口。
“白耀,你要活著,你不能因為禍白消失的毫無痕跡就去選擇最壞的方向,你知道怎么出去就一定知道自己是怎么來到這里的,禍白為何會消失,我想你比我更清楚,所以不要辜負這個期望。”
禍白為何會消失,我想你比我更清楚,所以不要辜負這個期望。
這句話在BOSS耳邊回蕩,他愣了許久,握著項鏈的手緊了緊,許久后才輕輕點頭。
“好。”
楨楠釋然笑了笑,意識模糊前再看了眼遠方,隨之而來便陷入了黑暗。
“楨楠..楨楠?”
好困..這聲音..還真耳熟。
“楨楠?”
楨楠總覺得再不睜開眼,或許會錯過很多,于是勉強的睜開雙眸,便見禍白正在在靜靜的看著他。
“呃,姐?早上好~”一覺睡醒的楨楠有點昏沉,下意識的打了聲招呼。
“還早呢?你都睡了好久了。”禍白無語,敲了一下楨楠腦袋,最終還是輕嘆柔聲道:“楨楠,我要走了,你記得好好照顧自己。你這個人這么傻,別被賣了還跟著數錢。”
“那你別走嘛,萬一真的被賣了咋辦?你可就沒我這個玉樹臨風的三好弟弟了~”
禍白沉默良久,聲音像是在耳邊,又像是在很遠的地方傳過來:“我也不想,可是如果我留下來,你們都無法活著啊...我舍不得,舍不得你們。”
楨楠想要起來去抱一下禍白,可是身體太過沉重,怎么掙扎都無法撼動分毫自己的身體,楨楠有點慌亂,突然間的他想喊喊不出,想動動不了。
“姐!姐!禍白!”
楨楠眼睜睜的看著禍白逐漸破碎,眉眼之間依舊溫和,卻帶了深深的不舍。
四面環境又開始破碎,楨楠抵抗不住的又開始渾噩起來。
……
黑暗中一滴晶瑩的水滴掉落水中,發出一聲清脆的聲響,而場景卻在這一刻如碎片般散去。
楨楠睜開眼立馬坐起來,感覺自己做了一個很長的夢,腦子依舊混沌著。看了看周圍的環境,五感都逐漸恢復,楨楠這才發現自己所處的地方大概是醫院。楨楠依舊有些混沌,后來思緒逐漸清晰,所有的記憶回籠。
旅游?嗯,旅游。
大巴車被泥石流沖下懸崖,萬幸所有人都沒死,不幸中的不幸是都受了重傷。
禍白看著楨楠因為她在護著傷的不嚴重,悄悄給楨楠喂了顆藥就起了身,走向另一個穿著深色衣物的瘦高男生。男生不愛說話,坐在那邊呼吸起伏很慢,車上所有人似乎只有他是個半路上車的局外人,在整個車上痛吟中他顯得格外安靜。
禍白在他座位面前蹲下,輕聲問他是不是很痛?哪里受了傷嗎?禍白看得出男生是受傷最重的。男生似乎緩了許久,才輕微的點了點頭。于是禍白就從包里拿出了兩粒藥,小聲告訴他這是消炎藥和止疼藥,叮囑他記得吃。然后一直和他說話,問問題,唱歌,讓那個男生分著神保持清醒。
禍白為什么會有藥?因為她有帶著藥出門的習慣,包里除了手機之外就是消炎藥和止痛藥,偶然會因為自身原因會多帶點胃藥和感冒藥,必不可缺的就是創口貼。小時候毛毛躁躁總受傷,倒是給她養成了這些小小的好習慣。
也。
成為她最致命的習慣。
一個人能帶著多少藥呢?怎么會夠用呢?山里信號不佳,每個人都在努力的聯系外界,但都是重傷無法有過大的挪動。三天后一個孩子幾乎奄奄一息,禍白看不下去過去給孩子父母送去了藥叮囑給孩子吃。這一給啊,真是給了一條命啊。
誰不想活呢?
可以活命想要活命的人就算是重傷的身子,也絕對無法抵抗的。
楨楠受傷最輕,剛開始還能護一護禍白。
可是。
瘦高男生是車上受傷最重的,禍白不過僅次于他而已。
第五天,雖然聯系到了救援,卻爆發出了哄搶,被搶走了所有的藥。
夜深人靜時,禍白臉色蒼白卻帶著俏生生的笑意給楨楠一顆藥,告訴他一定要吃。然后坐到已經虛弱到極限的男生旁邊,問他叫什么名字。
禍白重復了一遍“白耀”這個名字,調侃他自己的大名倒是不見你再提,又笑著問白耀是否還認識她。白耀輕輕扯了扯唇角“不會忘。”
禍白彎彎眸子:“若是早些時日,還會覺得榮幸之至,現在啊,只想著你還不如忘了。”
白耀沉默許久,看似又在緩。于是禍白便一直和他多說幾句話,聲音逐漸虛弱下來,已經很努力的讓自己比白耀清醒,在精神好一些時,禍白將自己的項鏈取下來,塞進白耀的手中,后又悄無聲息的在他幾近昏迷的時候塞他嘴里她手中最后一顆藥。
她帶的藥,她一顆沒吃。
第六日清晨,當那些人都在歡呼救援的到來時,禍白頭一次安安靜靜的不被任何聲音驚醒。
她永遠停留在了那里。
……
楨楠下了床,走向icu重癥監護室之外,隔著玻璃遙遙看向安安靜靜躺在那邊的,叫白耀的少年。
“我可以進去看看他嗎?”
穿上無菌服,楨楠走了進去,跟他說了句:“你如果死了,可對不起我姐一顆都沒舍得吃的藥呢,Boss。”
離開醫院的時候下了場大雪,楨楠站在雪地里停留許久,思考著:是夢境太過美好嗎,都不愿醒來。
也是,自己也差點沉淪下去不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