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下了嵩山，亞索就沒看到什么風光景色。

上了官道，更是只見到了面黃肌瘦，如行尸走肉般游蕩在道路附近的乞丐。

不知道為什么，敢和任我行當面叫囂的亞索，卻有些不敢直面這些乞丐。

他躲進馬車，頭抵在窗戶旁。

看著窗外時不時閃過的賣兒鬻女之人，眼神呆滯，不知道在想什么。

寧中則擔憂的和丈夫?qū)σ暳艘谎郏哌^來輕聲道：“可是想家了？”

“不是。”亞索懨懨道：“我是在想為什么會有這么多...可憐人行乞。

那梁發(fā)的爺爺若不是攔住了，為了一個華山弟子的名分，他能把自己活生生磕死。

人在你們眼里到底是個什么東西呢？“

亞索不想提乞丐這個詞匯，他意識到自己和這些人最大的區(qū)別是什么了。

不是他有系統(tǒng)，不是他能穿越，而是三觀，尤其是對人的認知。

就在昨天，太室山上，他意氣風發(fā)的豪戰(zhàn)群雄，好似真融入了這片武林。

但下了山，出了武林，卻有一股巨大的疏離感將他牢牢裹住，隔離在世界之外。

如此參差，讓他有些出戲了。

寧中則輕嘆一聲。

“亞索你定是長在清貴之家，自小沒見過這般苦命的人，一時間有些想不通吧。”

“對，我想不通為什么就沒人來管管。”

“這......”寧中則欲言又止。

岳不群主動接過話茬，解釋道：“嵩山腳下的田地十有七八都是歸少林所有，失地之民淪為乞丐，在所難免。”

“少林派各位方丈宅心仁厚，他們也不愿見此情景。”

寧中則趕緊回護了一句，害怕丈夫的話傳出去，讓人以為華山派對少林寺不滿。

又接著補充道：“實際自張?zhí)狼逭商锂€以來，比起往年光景，這些路邊的流乞已經(jīng)少了許多。”

亞索渙散的瞳孔瞬間緊縮。

“等會！你說什么？張?zhí)溃浚　?

寧中則無語道：“亞索你不是武林中人不認識魔教教主倒也情有可原，但張?zhí)缽埦诱耸浅⑹纵o，你連他也不知道么？”

亞索怎么可能不知道！

明朝歷史自嘉靖到萬歷，就沒有能繞開張居正的事件，不想知道也得知道。

他感覺大腦在顫抖：“今年是什么年號？”

寧中則本就覺得亞索心善的不像是凡人，又聽到這樣的問題，笑道。

“你這是天上一天地上一年的仙家日子過慣了？怎么連年份都給忘了。

聽好了，今年是萬歷十年。”

亞索腦子轟然炸響，他馬上在心底呼喊。

“系統(tǒng)！趕緊出來！”

【你還記得我啊！（︶︿︶）】

“別鬧！趕緊給我解釋一下，怎么現(xiàn)在跳出個萬歷十年的設(shè)定？”

【是你自己選的。】

“我選的？我怎么選的？”

【笑傲江湖本來是故意模糊了朝代，但是你塞進去了金庸全集。】

【它被其他作品強制鎖在了同一條時間線上。】

【原著中有劉正風買三品參將的情節(jié)，后面也有令狐沖冒充參將吳天德的情節(jié)。】

【在明朝，這種高級官員賣買情況不可能發(fā)生，即便發(fā)生了，也只能發(fā)生在萬歷怠政時期。】

【你又加入了林清霞的電影版，里面有明確豐臣秀吉統(tǒng)一日本的劇情，結(jié)尾鎖定在了萬歷朝鮮戰(zhàn)爭前。】

【再根據(jù)TVB第一集，以及東方不敗清洗魔教12年的設(shè)定，往前推算，生成世界時開局鎖定在了萬歷十年。】

亞索抓到了一個破綻：“不對！那這么算來笑傲不是和碧血劍沖突了么？時間線這么近，難道同時存在兩個華山派？”

【你選擇笑傲，時間線就會以笑傲為主，碧血劍劇情已經(jīng)被擠掉了。】

亂了，亂了，全亂了！他大腦一團漿糊。

看到亞索突然抱頭，神色異常，寧中則趕緊關(guān)心道：“可是昨天向魔頭打的狠了？患了腦疾？”

感受到頭頂?shù)妮p撫，亞索思維稍微恢復(fù)了一點：“我就是...我就是看見這些人有些難受。”

寧中則搖了搖頭，道：“看不出來你還是個菩薩心腸，倒是比那些佛門中人還要仁善許多。”

又自白道：“你且放心，我華山派并無侵占土地。平日吃穿用度，是靠著其他峰上分潤的香火錢，絕無殘民害民之舉！”

岳不群心里不信所謂的仁善，面上卻也附和道：“亞索心底純善，來日必能成為一代大俠！”

說來也奇怪，腦子被突如其來的信息量炸過一次之后，亞索反倒是從莫名的疏離感中掙脫出來。

他問了一個問題，“姐姐，張?zhí)浪傲藛幔俊?

“還未，不過聽聞白道上的朋友講，已經(jīng)是時日無多。”

亞索知道接下來會發(fā)生什么。

萬歷十年，張居正死，僅4天后就有人在朝堂上反攻倒算。

不但新政皆罷，他本人更是差點被開棺戮尸，家族幾乎滅盡。

萬歷十一年，建州女真首領(lǐng)努爾哈赤以十三副甲起兵，在李成梁的縱容下開始統(tǒng)一女真。

萬歷十四年，朱翊鈞開始擺爛怠政，被視為明朝滅亡的關(guān)鍵節(jié)點。

......

亞索越想越深，他看了看馬車窗外越來越多的流民，拿起了那柄從未拔出過的長劍，仔細端詳。

武俠？

我的武俠又何必只是武俠？

各門各派的勾心斗角可比得上朝廷傾軋來的驚心動魄？

江湖上打打殺殺又怎么能比得過遼東殺建奴來的痛快？

俠之小者，行俠仗義；俠之大者，為國為民！

亞索悟了，他眼神不再迷茫，跳下車去，開始與乞丐同行。

......

接下來的路程中，寧中則就再未見亞索上過馬車。

他總是游離在隊伍周邊，時不時還要消失個把時辰。

每每尋他，都能看到他在田間地頭，在市井街坊，與那些既無武功，也無功名的普通人相談甚歡。

原本亞索在她眼里只是個不諳世事，魯莽單純的大男孩，一眼便能看穿。

如今再瞧，卻如同霧里看花，瞧不真切了。

有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差異感和神秘感籠罩在亞索身上，讓她挪不開眼睛。

我的好弟弟，你到底是個什么樣的人呢......

車輪日夜不休的轉(zhuǎn)動，終于，華山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