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同高速公路上，一輛克萊斯勒Ｖ６在前面開道，后面跟著一輛寶馬730轎車。

車中，一個三十多歲的年輕人正拿著一份厚厚的合同看的認真，從衣著和舉止上來看，應是一個商業人士。

年輕人看了一會，對旁邊的一個老人說道：“董事長，天衡那邊的合同已經打過來了，我看過，沒有問題，只是成立合資公司，五千萬的注冊資金我們要拿百分之七十，一期投資更是超過七千萬，按照集團目前的流動資金，恐怕是有些捉襟見肘。”

這個老人名叫齊恒，身材高瘦，臉龐棱角分明，坐姿十分規整，一身中山裝一塵不染，面無表情的臉上不怒自威。

“這事放一放，楊秘書，我現在沒有心情談論這些。”

楊秘書為難的說道：“可是董事會那邊正等著您老的意見。”

“打電話，就說等我后天回去再說，如果天衡那邊有什么意見，讓姜海直接去找龍宇投資的擔保人，現在是我們手里有資源，該急的不應該是我們。”齊恒說話很慢，楊秘書點點頭，掏出手機，撥通個號碼，把老人的意思轉達過去。

齊恒看了一眼車窗外，路邊已經可見農田：“東西買到了嗎？”楊秘書點頭說道：“王家屯的白干兒倒是便宜，我要了四斤，一共才八十塊，是散裝，用白酒桶裝的。”

“恩。”齊恒點點頭：“能買到就好，只是不知道味道是不是還是那時一樣地道。”

……

東風村，徐家門前，齊恒從車中走了下來，對楊秘書說道：“讓小徐把東西搬進去，你們幾個在外面等著就行了。”

楊秘書抬眼望了望那人家，多嘴問了一句：“董事長這是來參加葬禮？”

“不該問的別問。”

“是。”楊秘書過去吩咐幾個隨行的人，一個看著十分干練的年輕人提著白酒桶，先進了去。齊恒整理了一下衣裝，大步流星的跟了進去。

徐天青早早就在門外等候，看到老人走進來，心里默默嘆了口氣。年輕人放下手中的東西，對老人微微鞠躬：“董事長。”

“先出去吧。”齊恒揮揮手，年輕人轉身離開。

徐天青微笑的看著這個氣度不凡的老人，點點頭，說道：“您來了，請進來吧。”他提起剛才年輕人放下的白酒桶，在前面引著老人進去，很隨意，就像家里來了熟人一樣。

齊恒微微有些驚訝，看著眼前這個年輕人許久，才舉步走了進去。

進了門，齊恒第一眼就看到老人的遺體，他的反應很有意思，每一個來徐家拜祭的人，或是鞠躬上香，或者是磕頭恭敬拜祭，但是他卻只是站在那里，眼睛里閃過困惑，失望，難以置信等等神情。

他就這么站在那注目，徐天青也不出聲的站在一邊。

不知道過了多久，齊恒回過神兒來，看著徐天青說道：“你就是徐天青吧。一晃都這么大了。”

徐天青微微一怔，點點頭：“您認識我？”

齊恒點點頭，又搖搖頭，忽然問了一句：“剛才我進來的時候，你沒有問我是誰？倒是很自然的讓我進來，你爺爺提起過我？”

徐天青點點頭，搬過一個竹凳：“您請坐。”齊恒坐下，追問道：“既然知道我是誰，為什么還讓我進來？”

“這不禮貌。”徐天青說道。

齊恒看了他半天，嘆了口氣：“你不像他。”

“我爺爺？”

“是。”齊恒說道：“如果是你爺爺見到我來了，多半會把我拒之門外，或者說，你家這個門檻，在他看來，我這樣的人是不配踏進來的。”

徐天青說：“老人家跟我爺爺好像很有淵源。”

“淵源談不上，說是有過過節還差不多。”齊恒忽然說道：“有酒杯嗎？”徐天青一怔，說道：“有，我這就去拿。”

“拿三個過來。”齊恒語氣中帶有不容置疑的威嚴，徐天青淡然一笑，去后屋取來三個酒盅，擺在桌上。

齊恒拿過一個，擺在老人棺木的方向，又取過一個，放在自己面前，最后一個放在徐天青面前，問了句：“你喝酒嗎？”

徐天青點點頭：“平常陪爺爺喝過，但不多。”

“那就喝上一杯吧。”齊恒拎起白酒桶，打開塞子，一股濃濃的酒氣傳出。他抿了一口，點點頭：“不錯，幾十年了，還是那個味兒。”他舉起另外一個酒盅，提在手上，看著老人的木棺，說道：“徐道陵，我等了四十六年，就想讓你睜眼看看我現在的成就，可惜你這老家伙竟然先我一步走了。”他頓了頓，說道：“當年的事情算了，誰對誰錯再分個清楚也沒意義，齊恒今天來看過你了，敬你一杯酒，不是嘲弄，也不是賠罪，只是感慨這份遺憾。”

齊恒將酒灑在地上，徐天青默默不語的看著老人，抿下一口，一股辛辣直沖胸腔，忍不住咳嗽了幾聲。

“這酒你爺爺當年，能干下一斤半。”齊恒再斟滿，臉上露出回憶的神情。徐天青平復了一下，說道：“爺爺常說自己是低賤命，富貴榮華不想了，塵埃落定，有好吃好喝就行。”

“命？”齊恒不屑一笑：“什么是命？虛無縹緲的天命，還是人自身解嘲的本命？”搖搖頭：“我說你爺爺只是個學得一點玄經風水，地道的江湖騙子，他說我是慧根有之卻失德行的混混。說起來他一輩子給人打卦解事，這正果功德如何先不說，還不是早我這混混先一步走了？命？什么東西！”

徐天青聽老人的嘲諷，也不在意，淡然說道：“爺爺這輩子，安于平淡，心有錦繡萬千而不取，這是知于天命而安樂于己。您說我爺爺是江湖騙子，這樣認為也無可厚非。他老人家的功德，修的是來世正果。老人家，我爺爺臨終前有一句話，提到過您。”

“哦？”齊恒眉一揚：“他還記得我？”

“要是不記得,就不會讓我今天恭候您了。”徐天青看了一眼齊恒，忽然說道：“您不是人。”

齊恒一怔，忽然哈哈大笑了起來：“如何說？”

“爺爺說您慧根里有正智，卻誤了歧途，如果說他修的是未來功德正果，您求的就是現世正果，偏了真意，取了末梢，已經不是人，是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