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素者，當謂門寒身素，無世祚之資。“寒素”之“寒”，固然有貧寒之意，但也不完全指家境貧窮，更多的是指相較于高門大族出身寒微，在當朝權小勢薄甚至無權無勢之人。

拔寒素得要個由頭，司馬炎正頭疼想個什么理由，這個理由就來了，雖然并不是什么好事。

公元272年九月，青、徐、兗、豫4州大水，傷秋稼，壞房屋。被水淹死著不計其數(shù)，房屋損壞者因無處安置成為流民。

其實水患不算可怕，可怕的是地方官員不作為，不但不積極賑災，反而還戕害百姓。穎川郡太守馬泰就是這么個昏庸殘暴的官吏。

他不僅不好好安置穎川遭水患的百姓，還驅趕甚至殘害其他州郡過來的流民。

司馬炎得知此消息極為震怒，下詔革除其一切職務并治以重罪。

然后又下詔曰：“地方長吏不能勤勉政事，體恤民情，更有甚者隨意戕害百姓，實在有損朝綱。現(xiàn)令內(nèi)外群臣舉清能，拔寒素，以治地方。”

歷來出現(xiàn)天災，對朝廷而言都不是什么好兆頭，這意味著為君為政者有失職之處。由此來改革政治是理所當然的事，士族也無話可說。而將更多的貧寒子弟安置到以往由士族把控的地方，有利于加強中央皇權。

像賈充那些屬于世家大族的官員本就瞧不上寒門之人，但依然有不少寒門因沒有出路而依然他們，只不過這些人大多在才能方面并不突出。他們舉薦的多是這些依然他們的寒士。而像山濤這等名士素來與寒門士子接觸甚多，他們是真正地欣賞與重視這些有才之士，且因他們有極高的清譽，寒門士子也更愿意同他們打交道。

山濤、李熹、張華等人倒是推薦了不少德才兼?zhèn)洹⑽奈潆p全的寒門之士，但因賈充為尚書令，而這些人被舉薦的人要通過他的審核，屆時真正被留下來的可能不多。

“明鈺，朝廷最近舉行拔寒素，你可有意參加？”明鈺是徐陽的字，司馬衷抽空去了趟太學，親自問道。

他自然希望徐陽能入朝為官，因為他不僅經(jīng)學學得好，自己平時更是經(jīng)常鉆研軍事方面的東西，可謂是文武全才。但這要他本人愿意才行。

“多謝殿下相問，我自然愿意！拔寒素幾乎是我等寒門士子唯一入朝為官的機會，我若不去以后可能再沒這個機會了。殿下在此，在下不怕直言相告，并不是我貪念權位，而是實在空有一身抱負卻一直難以施展！”徐陽坦白相告，“若哪日我求殿下引薦，想必殿下不會推辭，但我不愿讓別人以為我是靠了殿下的關系。”

“明鈺能如此坦誠我心甚慰！你的才能我一向是知曉的，當初第一次相見就覺得你并非池中之物。若你能入朝為官實乃我朝之幸！我很期待你能做出一番為國為民的佳績！我此番特意前來就是想問明白你的心意，如此我才好確保你一定在考察名單之中。”司馬衷肯定道。

徐陽十分感動于太子對自己的行賞跟信任，“此次若能成功入朝，在下定當鞠躬盡瘁死而后已！”

此次拔寒素先是各大臣舉薦，然后是尚書臺初步考察，最后是皇帝親自考察。

尚書臺的考察賈充說了算，所以要確保徐陽在最后的考察名單里，司馬衷必須提前跟賈充打招呼。

這著實讓他有些為難。他與賈南風的關系都那樣了，想必賈充也是知道的，誰知道他肯不肯給自己面子，如不肯那反而弄巧拙了。

正想著，劉暾見太子好不容易來太學一趟，立馬跑過來熱切地同他攀談起來。

“哎，嵇延祖他們一個個地都入朝為官了，就連徐明鈺也要參加拔寒素了，以前多熱鬧的一群人，現(xiàn)在就剩我孤零零一個了！”劉暾苦著張臉道。

“你若想入仕，讓你父親直接向我父皇舉薦不就成了。”司馬衷漫不經(jīng)心地說道。

“家父說我學識淺薄，還沒資格，讓我再好好學學。”劉暾無奈道。

“你父親果然鐵面無私！對自己兒子也這么狠！”司馬衷贊道：“不過我瞧著你也不太想為官受拘束。”

劉暾詫異道：“殿下果然慧眼如炬！哎呀！差點忘了正事了！”劉暾一拍腦門道：“殿下此前不是提過，皇后殿下身體有恙，問我們知不知道哪些醫(yī)術高超之人嗎？”

“怎么，你知道！？”司馬衷一聽來了精神。

“是的，就是皇甫謐啊！想必殿下也聽說過他。早前圣上屢次招他入朝為官，但都被他以身體不佳為由拒絕了。”劉暾說道。

“有所耳聞。”司馬衷道，“怎么？他醫(yī)術很高超？”

“是的，他長期鉆研針灸之學，當世恐無人能及他。”劉暾贊揚道：“而且他剛遷居新安不久。新安距離洛陽極近，快的話當日即可來回，慢的兩日也夠了。”

“不過他好像不太好請。”劉暾又加了一句。

當然不好請，要不然他也不會一直推脫，不愿入朝為官，司馬衷心想，但怎么也得將他請來為母后診治一番。

于是他第二日一大早就趕往新安。到了皇甫謐府上后司馬衷以晚輩之禮拜見了他，皇甫謐本來很抵觸太子前來，以為又是要他去做官的，所以兩人聊了幾句他就有送客之意。

“皇甫先生不要誤會，吾此番前來只因吾的阿母身體一日不如一日，恰好聽聞先生醫(yī)術高超，想來煩先生為阿母診治！”司馬衷趕緊說明來意。

皇甫謐見太子如此自降身份與自己說話心里便沒那么抵觸了，但依然不想去皇宮那種是非之地，于是以自己身體為由婉拒了。更是說自己身體不適要馬上休息，送客之意很明顯。

但司馬衷在皇甫謐離開后自己在客廳里不驕不躁地等著，也沒有要走的意思。這一等就是足足兩個時辰。

皇甫謐本身也是個大孝子，見太子能紆尊降貴做到如此地步，終于答應了入宮一趟。

皇后見太子真的將皇甫謐請來了，十分欣喜及感動，自己果然沒白疼這個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