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籍法實施之后的一年中，姬周如同鯨魚吞水一樣，虹吸著周邊所有的貴族百姓。

西伯侯姬文站在西岐的城頭，看著絡繹不絕的隊伍，從遙遠的地方前來，他臉色卻很是凝重。

“二公子的‘帝籍法’，可以稱之為一側定乾坤啊！”

“不光是殷商的百姓歸周，其他四方諸侯的百姓也來到了姬周！”

“我們姬周從未如此強盛過，主上，為什么您還是如此的憂慮！”

散宜生等人很快就發下了西伯侯不在狀態。

仿佛來的人越多，西伯侯就越不開心。

這不合理啊！

西伯侯姬文嘆道：“我擔心的正是如此，吸收殷商的百姓，我們不擔心，因為商王帝辛殘暴，我們順應天命，天命在我姬周。”

“可其他諸侯也跟我姬周一樣的賢德，我們貿然的掠奪他們的百姓，這樣是招來禍患的。”

眾人這才意識到問題。

此刻的姬周如同烈火烹油，很快就會成為眾矢之的。

于是，散宜生等人立刻把其他諸侯的百姓集中起來，給他們好酒好菜的伺候著。

等菜過三巡之后，西伯侯姬文才舉起酒杯，對著這些人歉意道：

“你們能來投奔姬周，我十分高興。”

“但我跟你們的諸侯，情同手足，我怎么能搶奪手足的子民財產。”

“各位還請返還本國，我姬周愿意承擔一切費用，并贈送各位一年的賦稅，作為補償。”

原本這些人很不開心，可是聽說可以白拿好處，頓時開心起來，紛紛稱贊西伯侯。

隨后，他們帶領著奴隸仆從，浩浩蕩蕩的返回本國。

西伯侯的仁義之名，瞬間就傳達到各個諸侯的耳中。

“西伯侯，不愧是堪比上古先賢的圣人。”

于是，崇侯，越侯，虎侯，等一眾諸侯，派出了使臣，前往姬周，感謝西伯侯。

使臣從姬周回歸之后，把在姬周的所見所問，全部告訴了自家的諸侯。

這些諸侯都眼紅姬周吞并了大量的殷商貴族，可他們卻沒有西伯侯這么大的勇氣，敢使用帝籍法。

這辦法太傷筋動骨了。

很快，西周聚集的人口越來越多，甚至都能跟殷商平分秋色。

各大諸侯，已經開始以姬周馬首是瞻，姬周已經成為僅次于殷商的第二大諸侯國。

姬周的巫師看到姬周如此強盛，于是再次建議，進行大規模的祭天儀式。

“父侯，我們不能一錯再錯，用活人祭祀，就是暴行，難道您還想讓姬周的奴隸再次大規模的逃亡嗎？”

姬旦立刻反對。

這一次，散宜生等朝臣卻沒有訓斥姬旦，上一次的教訓太深刻了。

“可如果不用活人祭祀，怎么彰顯我們跟殷商的不同呢？”

“這些殷商的貴族百姓投奔我們姬周，不就是我們尊重他們的信仰，允許他們自由的使用活人祭祀嗎？”

姬伯邑考皺眉，身為姬周的大公子，他將來是要成為姬周的下一任國主。

他考慮問題的角度，永遠是站在西伯侯的位置。

西伯侯姬文伸手虛按，制止了準備據理力爭的姬旦，笑道：“我們姬周允許國人祭祀！”

“但我們姬周不會統一舉行大規模的祭天儀式，如果貴族百姓有祭祀的需求，他們可以使用自己的奴隸，花自己的錢財。”

“我們不是已經把公田變成了帝田，把賦稅全都給他們了，就讓他們自己拿主意吧。”

“主上英明！”

散宜生等人瞬間秒懂。

很快，關于祭天的事宜商定下來，西伯侯姬文不反對用活人祭天，給了姬周巫師足夠的尊重。

神權貴族沒有辦法反對。

而把祭天的選擇權交給了貴族百姓自己，既尊重了他們的信仰自由，又收攏了他們的人心。

最重要的是：這些貴族百姓也不傻，祭天儀式可是殺奴隸的，還要祭祀各種肉食，糧食。

一場祭天儀式辦下來，就的損失大量的錢糧。

相比于信仰，他們最終選擇了保住自己的錢財。

雖然也有一些人仍然使用活人祭祀，但放在姬周龐大的貴族百姓群體中，已經算是非常少的群體。

姬旦看著父親的背影，莫名覺得偉岸。

但他卻更敬佩商王帝辛。

“真是諷刺啊，一個暴君，竟然逼得貴族百姓不得不善待奴隸，甚至連諸侯也不得不用懷柔的辦法，逐漸的接受不用活人祭祀的改革。”

“可是，這樣真的值得嗎？”

“商王帝辛，你就這么看著殷商的天命墜落，沒有回天之術了嗎？”

遙望朝歌的方向，姬旦把自己代入到了商王帝辛的處境，他覺得這就是一個死局。

..........

殷商，朝歌，大殿中。

殷商的大臣們焦頭爛額。

尤其是主要負責人口錢糧的比肝。

“帝辛小兒，這是要斷送我成湯五百年的江山啊！”

“我殷商的人口少了三分之一，這些人全部跑到了姬周，再繼續下去，殷商如何能繼續成為天下共主？”

“商榮，讓那個小兒滾出來，給殷商百姓一個交代，給殷商王族一個交代！”

比肝是商王帝辛的親叔叔，年齡跟商榮差不多，也是殷商的輔政大臣。

商榮很是頭疼，他根本就勸不住商王帝辛。

“大王到！”

最終，商榮還是親自去后宮請出了陳薪火。

他剛一做到王位上，就被比肝劈頭蓋臉一陣質問。

“王叔不要著急，孤正要解決此事，姬文小兒不足為慮。”

臣子一陣嘩然，殷商的人口跑了三分之一，姬周都可以跟殷商分庭抗爭，這還不足為慮？

“帝辛，你難道忘了我們的先祖，是如何處死姬文的父親！坐等姬周強大，我們殷商就會亡國。”

陳薪火當然清楚，他擺了擺手，示意自己會處理，然后開口道：“宣，費仲，黑驢進殿！”

王宮護衛立刻通傳，足足過了一個時辰，才把這兩人給找來。

費仲還好找，他跟妲己的有蘇氏住在一起。

黑驢就難找了，畢竟只是一個奴隸，而且，叫黑驢的奴隸滅有一千也有八百。

奴隸沒有姓氏，更沒有文化，起的名字，不是驢，就是狗，要么是牛，草，馬，豬....

費仲，黑驢跟隨護衛來到大殿，跪拜商王，還不等他們起身，就聽到陳薪火道：

“費仲收攏奴隸，替我殷商增加了一萬五千奴隸，有大功于社稷。”

“有功勞的人不賞賜，這是不行的！”

“孤封賞費仲為大夫，入朝堂參政，為商榮副手。”

轟！

一句話，直接點燃整個朝堂。

商榮一臉不可置信，大夫可是官，而且還是主持內政的大官。

“大王啊，費仲不過是一個奴隸小人，自古以來，老臣從未聽說卑賤小人可以入朝為官的！”

比肝也是痛心疾首的大罵：“昏君，你不敬天神，已經背棄了祖宗禮法，使得諸侯離心離德，百姓紛紛離開，叛商歸周。”

“如今，你更是變本加厲，又要讓奴隸登上朝堂，你真要讓殷商的天命墜落，你才甘心嗎？”

其他朝臣也是怒不可遏。

“大王，如果卑賤小人都可以當官，我們這些血脈尊貴之人，又如何自處！”

“難道，要讓卑賤小人，騎在我們的頭上拉屎拉尿，我們會讓祖先蒙羞的。”

一時間，各種反對之聲此起彼伏。

費仲的身子都在顫抖，他滿眼不可置信的盯著陳薪火，心里既有期待，也有恐懼。

害怕這位壓不住朝臣，他費仲就會成為貴族的出氣筒，被人分而食之。

“夠了！”

陳薪火重重的一拍王座的扶手，豁然站起，怒吼道：

“什么血脈尊貴，什么卑賤小人，不過是你們為了剝削奴隸而制定的。”

“孤統統都不認。”

“在殷商，只要有能力讓殷商更加強大，孤就可以讓他當官，不僅是當大夫，甚至可以成為三公。”

“費仲，還不領命？”

費仲滿臉潮紅，跪在地上不住的磕頭謝恩，：“小人....不，臣一定竭盡全力，以報答大王的提拔之恩。”

陳薪火又看向了黑驢，再次道：“黑驢，孤聽聞你一直在管理奴隸，讓他們安居樂業，你很有才能，孤就封你為管理奴隸的小臣。”

黑驢淚流滿面，他沒有想到，自己一個卑賤小人，竟然有一天可以當官。

小臣，雖然官職不大，可是那也是殷商實打實的官吏。

負責奴隸的戶籍，日常的勞作安排，田畝的劃分。

這一天，陳薪火以絕對的權威，開啟了殷商第一次官制改革。

商榮，比肝，微子啟等人奮力勸阻，甚至要撞柱子，去宗廟哭訴等各種辦法，都沒有辦法阻止。

很快，轟轟烈烈的改革開始。

陳薪火制定了非常簡單而使用的人才選拔機制，只看能力。

他會把一些奴隸以及貴族，放在同一個官位上，考察這些人的能力。

誰的能力強，誰就留下了成為正式的官吏。

小到管理奴隸的小臣，大到朝堂的三公，只要誰有本事，誰都可以上。

僅僅不到兩個月時間。

殷商朝歌城內，就有大量的奴隸直接成為官吏，他們出身底層，更懂得如何官吏奴隸。

甚至奴隸中還涌現了一些懂得帶兵打仗的人才，陳薪火也給予他們響應的軍職。

貴族百姓每天都在怒罵商王帝辛，宣揚他的殘暴。

可是奴隸卻不斷的歌頌，朝歌城內，奴隸主和奴隸，已經形成了賢明的對立階層。

他們一邊相互攻訐，一邊在瘋狂的搶奪殷商的官吏職位。

而陳薪火的改革不僅如此，他要對姬周動刀了。

這一天，黑驢回到家中，穿著嶄新的朝服，妻子白馬笑的眼睛都瞇成了一條縫。

以前跟隨他逃亡的奴隸全都來道賀，直夸黑驢有本事。

“相信我，只要大家有能力，都可以當官，商王不像那些諸侯，他真的把我們奴隸當人看！”

“我們一定要報答大王的大恩，生為商人，死為商鬼！”

“生為商人，死為商鬼。”

奴隸們紛紛吶喊，現在的日子想都不敢想，在仁德的姬周，他們是奴隸，在殘暴的殷商，他們竟然還可以當官！

黑驢又道：“大王派遣我去姬周，告訴跟我們一樣受苦受難的奴隸，我們現在過得有多好，誰想要一起去呢？”

“一起去，一起去！”

奴隸們激動不已，這簡直就是衣錦還鄉。

前往姬周的使臣隊伍終于定下了名額。

主官成了費仲，副官竟然就是黑驢，而隨行的人，選的都是從姬周逃往殷商的奴隸。

陳薪火為了保護他們的安全，還命令飛廉為將軍，率領了兩千精兵護衛。

浩浩蕩蕩的馬車隊伍，從朝歌城出發，朝著姬周進發。

在這個過程中，費仲遵照陳薪火的命令，在沿途的大城，不斷宣讀陳薪火的政令。

殷商境內，貴族們鬼哭狼嚎，紛紛吶喊著暴君昏君，殷商將亡。

但奴隸們卻對他們的商王更加的敬仰。

馬車在一個月后，終于開進了姬周的岐山城。

殷商的使臣剛一進城，立刻引起了轟動，上一次，飛廉入城，斬殺了姬周的使臣，帶走了五千奴隸。

這一次，姬周的百姓，行商，奴隸紛紛猜測，商王帝辛會出什么奇招。

西伯侯姬文沒有去迎接使臣，他滿眼擔憂的站在城頭上，俯瞰下方。

“主上，您不必憂慮，有帝籍法在，商王是無法扭轉殷商已經衰落的天命的。”

“是嗎？”

盡管西伯侯姬文也是這么認為，但心中卻惴惴不安。

商王帝辛是他見過最為狂妄的王，但不可否認，也是他認為最為強大的對手。

如果商王帝辛不離經叛道，甚至姬文認為，這位商王有可能會成為商朝最偉大的王。

就在他思索姬周使臣來意的時候，費仲的第一句話，就讓姬文差點暈了過去。

“我叫費仲，也許很多人不認識，我之前是殷商的奴隸，而現在，大王破格提拔我，讓我成為了大夫，在殷商朝堂，我的官位僅在三公，商榮，比肝微子啟之下。”

“大王有令，凡是殷商的子民，不管是貴族百姓，還是奴隸小人，只要有才能，都可以入朝為官！”

轟！

姬周城內，炸了！